曹樹根的大兒子曹大學死了。
早上,曹大學忽然說他的胸口痛,要曹樹根送他去野馬衝街上找醫生。曹樹根以為曹大學又想騙他,這個龜兒子經常用這種方式騙他,目的是希望能去街上玩一趟,並獲得一些零食。曹樹根踹了曹大學一腳,說你狗日的是不是又嘴 饞了?曹樹根經常這樣踹兒子,不管是大學還是小學,一犯錯誤曹樹根就這樣踹他們。想不到,曹大學這次很不經踹,一踹就像根腐朽的木頭栽倒在地。曹樹根踹完,見兒子像驢似的在地上打滾,痛得臉都變形了。曹樹根一下子慌了,喊老婆田秀英去把馬不換找來。馬不換是村裏惟一的醫生,在村南的那株歪脖子杏樹下開了一個診所,診所不大,生意倒不小。田秀英提腳剛剛要走,曹樹根又叫住她,說慢點慢點,你不要去了,還是我去。田秀英剛要轉回來,曹樹根一跺腳,又說算了算了,還是你去。田秀英曉得曹樹根的心思,曹樹根是怕馬不換把自己給搞了。馬不換是村裏的著名人物,著名的不僅是他的醫術,還有他好色的本性,據說,村子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差不多都讓他搞了。
田秀英清楚,曹樹根這是不放心自己。
田秀英一想曹樹根對她這樣不放心,心裏就有些不痛快,一不痛快,走路就有些不利索。曹樹根看她磨蹭,腳有些癢癢,準備跑過去給她一腳。看著曹樹根蠢蠢欲動的腳,憑著多年累積的經驗,田秀英曉得他又想踹人了,於是像隻受驚的兔子飛奔而去。
田秀英走後,曹樹根就一直站在門口朝村南的方向張望,其實,除了密密匝匝的樹和山坡,他啥也看不到,他隻是想這樣看著。看了一會兒,他感到眼睛有些酸澀,於是伸手揉眼睛,就在他揉著一隻眼睛的時候,他的另一隻眼睛看到田秀英回來了。隻有田秀英一個人回來,田秀英的身後,沒有跟著提著藥箱的馬不換。
曹樹根慌忙火急的迎上前去,說日你媽,你咋一個人回來了,你請的醫生呢?
田秀英說,沒來。
曹樹根吼道,咋個沒來呢?
田秀英的嘴裏像才吃過大辣椒,嗬嗬地喘粗氣,她說馬不換沒在家嘛。
曹樹根說走哪裏去了,咋沒在家?田秀英說,聽說他到馬尾落走親戚去了。聽到大兒子在屋子裏痛得直哼哼,曹樹根越發急了,他在門口的場壩裏踱了幾圈,然後說,馬不換不在你就去找曹毛狗。田秀英說,曹毛狗是獸醫,平時隻會劁豬騸牛,哪會治病?曹樹根說不管了,總比一樣都不會好。然後曹樹根又趕蚊子似的揮手,說快點快點。曹樹根趕蚊子似的把田秀英趕走後,他摸了一支煙點上,一邊吸煙一邊猜測田秀英走到哪裏了。
這時候,他看見門口的山坡後麵忽然冒出一個頭發亂七八糟的腦袋,他曉得那是他小兒子曹小學的腦袋,於是吼道,兔崽子,咋才回來!曹小學顯然被嚇了一跳,他心驚膽顫地走過來,一句話都不敢說。曹樹根心裏感慨這兩個兒子差別太大了,大兒子曹大學就像個日本鬼子,整天在村裏搗亂,啥事都敢幹。小兒子卻膽小得很,別人放個屁都能嚇得他尿褲檔。
曹樹根心情煩躁,本想罵曹小學幾句出出氣,可看見曹小學兩條細得像麻杆似的腿顫抖不已,心也就軟了,他說,你哥哥病了,正躺在屋裏哼哼。你媽去找曹毛狗了,你去看看咋還沒回來。曹小學聽了,一言不發,低著頭走了。曹樹根的那支煙還沒吸完,曹小學和田秀英就回來了,不僅他們回來了,連曹毛狗也跟著來了。
曹毛狗看了看躺在屋裏哼哼嘰嘰的曹大學,就像看著一頭等著他動刀的豬崽,他的手不禁有些技癢,可他曉得曹大學不是豬,不能一刀劁下去就了事。於是他老老實實的告訴曹樹根,自己也弄不清曹大學得的是啥病,並建議曹樹根把曹大學送到縣城的大醫院去看看,說那裏的醫療設備齊全,醫生技術也略好一些。曹樹根心裏估算著去一趟縣醫院須要多少錢,他一算就汗水都流出來了,他說,野馬衝街上有衛生院,送去那裏行不行?曹毛狗說,衛生院幾個月不開一次張,怕藥都過期了,再說,那些狗日的醫生天天躲起來打麻將,你去了怕也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