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見他說了一句沒了下文,奇怪道:“怎麼不說了?”
“那時正是臘月,”阿雪收拾了一下悲傷,繼續說道,“那夜下了好大一場雪,雪花飄飄灑灑的,壓壞了樹枝,封堵了道路。”隨著他的訴說,他眼前仿佛真的出現了那麼一幅畫麵:年關臨近,家家戶戶喜氣洋洋,大人們置買年貨,走親串友,小孩們穿新衣,打雪仗,放爆竹。而他,那時候還沒滿月吧?就這樣被自己的父母狠心地丟棄在冰天雪地裏。“在一個小山村裏,一早起來,人們發現地上厚厚的一層雪,滿眼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對中年夫婦,出門掃雪,當他們掃到豬舍的時候,驚奇發現裏麵躺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整個雪地裏都沒有腳印,也許腳印已經被大雪覆蓋掉了,也許這嬰兒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嬰兒用華美精致的錦裘包裹著,但整個身子都是冰冷的,不知道是否已經被凍死了。後來,嬰兒被他們抱進了家,夫婦兩人用盡了各種取暖的辦法,嬰兒終於還是活了過來。夫婦倆很是高興,因為他們有過一個孩子,但沒滿月就死掉了,之後一直沒有孩子,他們認為這個嬰兒是上天垂憐他們,賜給他們的禮物。於是他們收養了這個嬰兒,待他像對待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視若珍寶。然而好景不長,在這個嬰兒五歲的時候,那一帶爆發了大饑荒,村民們無糧可食,隻能結隊到其他地方乞討。可是那場饑荒蔓延的地方太大了,人們剛開始乞討,後來乞討不到了了就吃樹皮樹根,再到後來,實在沒什麼可吃的了,人們開始把那些年齡小的孩子作為充饑的食物。即便這樣,每天餓死的人還是不計其數,道路旁,山野間,到處都是瘦骨嶙峋的屍體。或許真的有上天保佑,那個孩子和那對夫婦是幸運的,他們挺了過去,撐過了這場大饑荒的大部分時間。”
阿青聽的入神,她此時完全被這故事吸引住了。她從小就衣食無憂,雖說家裏也並不富裕,但在鄉下也還算是中等家庭,從來也沒有經曆過什麼饑餓寒暑。父母又隻有她一個孩子,也沒讓她受過什麼委屈。八九歲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來了這麼一個阿雪哥,會講故事,懂的又多,人又勤快又聰明,還喜歡幫助別人。家裏有父母寵著,悶了有阿雪哥陪她解悶,逗她開心,想各種稀奇古怪的玩耍的法子。她從來也不知道外麵還有這樣的世界,世間還有這樣的苦難。記得上回他給她講他的故事的時候,說到玉佩隻說是他父母留給他的,說到經曆隻挑他少年時候那些有趣的見聞講,全是為了逗自己開心,哪裏像今天這樣,這麼細致地說他的身世。他雖說還沒挑明那個嬰兒就是他自己,但以她的聰慧,豈會猜不出的?她隻在想,原來阿雪哥剛出生就被他爹娘拋棄了,他應該很傷心吧?可是平時還是那麼樂嗬嗬的,對誰都笑臉相對,當隻有他一個人的時候想必就會孤單,會想起自己的身世,會想起從小受過的苦,這個時候,他該是怎麼樣一種情景啊!可是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更不要提說什麼安慰他的話,自己怎麼就這麼笨呢?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把玉佩遞到他的手心,輕輕握住他的手,緩緩道:“阿雪哥,後麵的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你父母不要你了,你以前是一個人,可是這些年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以後我還會陪著你,我們都在一起,還有我阿爹和阿娘,我們四個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阿雪聽到這些真情流露的話,很是感動。他和阿青在一起也有五六年了,他陪她解悶,逗她開心,照顧愛護她,她則幫他洗衣服,整理住處。這兩年她也慢慢長大了,要說自己對她沒有什麼別的感情,那是自欺欺人。此時雙手被阿青的溫暖小手扶著,柔軟光滑,竟是一種自己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忍不住氣血翻湧,內心激蕩,隻是他不像她一樣,把事情想的那麼理想化,半天猶豫著道:“阿青,你是女孩子,以後要嫁人的,怎麼能和我在一起?”
阿青笑道;“怎麼不能?過了今年,我就十五了。阿娘昨天跟我說······”說到這裏,終究有些害羞,說不下去了。
阿雪好奇道:“你阿娘跟你說什麼了?”
阿青隻覺臉上發燙,低下頭,忸怩說到:“我阿娘說,過了今年,就要給我說婆家。”
“什麼?”雖然聲音有些輕,他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這句話猶如五雷轟頂,阿雪一下子吃驚地站了起來,他感覺這個天地都要變色了。
“阿雪哥,你怎麼了?”他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微微一愣間,心念思轉,已經明白了原因。
“阿雪哥,你聽我說。”阿青重新拉住他的手,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這些話還是要說的。她咬著嘴唇,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說到:“我回去就跟我阿娘說,讓阿爹把我嫁給你,這樣我們以後就在一起了,你說好不好?”說完,一張小臉早已羞得通紅,不過最後還是終於敢抬起頭,望著他,期待他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