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是借口我本善良(梨花雨)

第一節,準備相親,夜鶯伴唱。

‘大雨嘩嘩下,北京來電話,讓我去當兵,我還沒長大!’任誌初騎在他家房東的土牆上,仰望著滿天星鬥的夜空,大聲地喊著……

那充滿了渴望的稚嫩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裏回響著!

這個聲音,沒有撞擊到任何障礙物,而發出沉悶或者清脆的響聲。也許撞擊到了哪個,有著同樣憧憬的心房,而發出了共鳴的回應,卻沒有聽見!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一切如梭,時間如風飄過,轉眼又進入了溫暖迷人的四月。在山區,雨神時常蒞臨。今夜疾奔而來的雷雨,被星宿喝住,擠滿生靈的龐然大物,又恢複了雨前的喧鬧與繁華。聞名遐邇的大都市,渾身湧滿汗水,張開大嘴,哈出騰騰雲氣。

小雨沐浴後的小山村,偶爾露出一小片寧靜,格外的清新自然。今夜,任誌初選擇了靜謐,仰望星空,醞釀情緒,鋪墊情感的底色。

任誌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不厭其煩,陶醉其中。仿佛他這樣喊下去,明天就真的來了電話,讓他去當兵。他剛懂事的時候,看過了‘地道戰’,‘地雷戰’,就非常羨慕八路軍。當他在學校看過了‘小兵張嘎’後,就決心長大後,一定要當一名威武的軍人,保家衛國!

那時,他常聽有些小孩,唱這首兒歌。他非常喜歡,很快就學會了。從那以後,不論是上學,還是放學,甚至是上廁所,他都在哼這首兒歌!也是從此,當兵的念頭,在他幼小的心裏,根深蒂固了!

他大聲喊著,放飛他的夢想,堅定著他的信念!隨著時間的推移,北京沒有來電話,也沒有人和他談起當兵的事。可是,他仍然執著地唱著,從沒有一刻灰心,從沒有一絲放棄的念頭。他要當兵,當一名英勇的軍人,讓他一腔滾燙的熱血,灑在他熱愛的土地上!讓他一腔的滾燙的熱血,染紅飄揚的五星紅旗!

“皇帝!吃飯了!”

任誌初聽見媽媽,讓他心裏滾燙的聲音,回應著親熱的聲音:“啊!媽媽,我就來!”

站在院子裏,正看著他家東牆頭,已經二十三歲的任誌初,猛回轉身。

他看著兩鬢已經染上霜雪的媽媽,想起剛才幼稚的聲音,感覺臉上有些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這種讓他難受的害羞感!

他靦腆地低下頭,嗔怪道:“媽媽,看你,還那麼叫!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那麼叫了,多難為情!”

比他矮一頭的媽媽,親切地望著任之初,眼裏閃爍著他非常熟悉,又很陌生的光!

任誌初沒有聽見媽媽說話,抬頭,看向媽媽……

他猛撞見媽媽,那可以融化一切的目光,一時心中像裝進了一輪太陽,滾燙滾燙的!這是他兒時最愛看到的目光,而此時,他竟感到有些害羞!

媽媽走近他,親切地望著,用極動情的聲音說:“皇帝,媽媽好久,好久,沒有聽到你,這種答應的聲音了!”

媽媽說著,眼裏泛起了閃亮的淚光!

任誌初嘴角裂開一點,吸口氣,眼睛熱熱的!多想再回到從前,可以毫無顧忌,撒嬌地撲進媽媽溫暖的懷抱裏!

媽媽伸出雙手,顫抖著,撫摸著任之初的臉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一個甜的像夜鶯的歌聲一樣的女孩子的聲音,從鄰居家高高的院牆東麵,悠揚地飄了過來……

任誌初心一跳,轉頭,看向東麵的鄰居家……

“快進屋,看什麼看!”媽媽臉色巨變,慌忙推著任誌初,往屋裏走去……

任誌初看一眼媽媽,又扭頭看著,長著一些小草的牆頭……

“快進去,還看。”媽媽用力地推著,阻止著,生氣地喊道:“我可告訴你,以後不許再管那個丫頭,聽到沒有!”

任誌初苦著臉,被推進房間,看著媽媽回身關上門,埋怨道:“媽媽,你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你不知道,你表姐明天來嗎?”媽媽嗔怪道。

“知道,又怎麼樣?”任誌初挑下嘴角。

媽媽從他身邊走過,拉著他走進室內,把他按坐在土炕炕沿上,生氣地說:“知道,還問。她來幹什麼?”

任誌初爸爸任冠英,正坐在炕沿上,貓著腰,愁苦著一張太陽暴曬的,多皺的古銅色的臉,抽著旱煙。他的頭整個埋進煙霧裏,就像往外噴煙的灶坑。

任誌初媽媽,伸手,扇著撲過來的煙霧,斥責道:“你幹什麼?要把房子點著嗎?”

任冠英沒有出聲,也沒看二人,站起來,像隻貓一樣,擔著小心,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任誌初扭開臉,躲開媽媽埋怨,讓他心裏不舒服的目光,蠕動著厚厚的嘴唇……

媽媽接著說:“她不是來給你介紹對象麼!你都看了幾個啦?不是因為這個,就是因為那個,都沒成,你還不謹慎一點!?”

任誌初抿起嘴,扭過臉去……

“在農村,十八九歲就都結婚了。你都二十三啦,還沒訂婚呢!你不知道父母為你著急呀?”

“都怪我呀?”任誌初扭臉,委屈地看著媽媽。

媽媽歎口氣說:“嗨,是,也怪咱家太窮。可是,你要是爭取一下,努力一點,也不見得就一個不行啊!”

任誌初低下頭去。他不怪家窮,也怪不得。就算是因為這個黃的,他也不覺得可惜!那樣勢力財迷的女孩子,他也不喜歡。可是,十多個啦,也不乏不勢力,不財迷的呀,怎麼就看不中他呢?他自認為,長的也不賴,個頭也很高,不胖不瘦,到底缺什麼呢?到底,那些女孩子,都喜歡什麼樣的呢?

媽媽見任誌初低頭不說話,歎口氣,又接著說:“你平時不是很能說的嗎?到了時候,怎麼就沒話了呢?”

任誌初抬起頭,看著媽媽,緊著鼻子說:“我也不知道哇!”

媽媽吧嗒下嘴,說:“山溝裏的孩子,沒見過什麼世麵,哪比得了城裏的孩子闖事,也不怪你。不過,你還是要努力一點,多學習學習你表姐。人家不也是山溝裏的孩子,看人家現在,在城裏開家飯店,多了不起!”

任誌初深吸口氣,嘟著嘴!

媽媽還在說:“孟娥那丫頭真的很好,對你的事,一直放在心上。嗨,如果她不是你舅舅家的,要是娶了家來,還不樂死我和你爸爸!”

“媽!”任誌初大喊了一聲,阻止了媽媽想兒媳婦,都想瘋了的胡言亂語。

媽媽一笑:“好了,不說了。嗨,說了也沒用。你可要努力喲,要是給媽媽娶個像你表姐那樣的兒媳婦,我,我!”

“你把她供起來呀?”

媽媽咧開嘴,笑道:“供起來,就供起來,隻要她真的對你,對我們好!”

“行啦!怕了你啦!”任誌初擺下手,不耐煩地站起來:“出去走走。”

“不行!”媽媽一把拉住他,鄭重,而嚴肅地說:“我告訴你,在你表姐來到之前,你不許出半點差錯。”

“我出去走走,又不搶不偷的,能出什麼錯?”任誌初在家裏,已經憋了三天了。他生氣地說:“好在表姐,隻讓等三天,如果讓等三年,我還不憋死呀!”

“別貧嘴啦!嗬嗬……快,給你鏡子!”媽媽順手從炕上抓起,新買來的小圓鏡子,塞到任之初的手裏。

“還練那?再練,我都快討厭我這張臉啦!”任之初看著托在手心裏的小鏡子,無可奈何地咧著嘴!

“你那張臉,總陰著不晴,都夠三十個人看一個月的啦!你還敢說討厭?快練。等到人家姑娘來了,可不要拿出你那張,人家欠你八萬丈的臉,再嚇跑我的兒媳婦!”

“什麼你的兒媳婦,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叫上了,小心讓人笑話。”

“又貧嘴,快練!”媽媽命令著。

“好。”任之初舉著小鏡子,看著裏麵的他,說:“媽媽你看,你兒子哪裏不好?!眼睛,又大又有神”

媽媽哼了一聲:“是大,是有神,就是看不出親熱的感覺!”

“那鼻子,嘴,臉蛋,哪裏還有地主剝削的痕跡?”

“別的都不說,就是那臉,總被烏雲遮蓋著,驚心動魄的,好麼?”

“嗨!那是老天爺的事,我可管不了!”任誌初歪著嘴!

媽媽捶了他一拳:“我不管老天爺的事,我兒媳婦的事,你就得給我辦好,明白嗎?”

任誌初用力地咧著嘴,歎口氣,轉身,靠著東牆前的櫃子上,把小鏡子斜倚在牆上。然後,他對著小鏡子,雙手掐住嘴角,向上拉著,問:“媽媽,這樣,好看嗎?”

“別沒正經,好好練。練不好,別睡覺!”

“是,媽媽大人,我一定練好!”任誌初回身,給媽媽行了個軍禮!

媽媽笑著,翻了他一眼,說:“好孩子,聽媽話。明天至關重要,不要滿不在乎的。如果這個再黃了,看誰還給你介紹?”

“那我就陪媽媽過一輩子!嗬嗬……”

“我能陪你一輩子嗎?傻子!”媽媽說完,轉身出了他的房間。

“對了!聽你表姐在電話裏說,那位姑娘,是一家什麼銀行的行長。人家是討厭城裏人,才想找一個農村樸實的孩子,隻要待人真誠,努力肯幹就行!你恰好適合這個條件,人長得又不錯,可要好好把握呀!”已經走出門的媽媽,又轉回來,站在門口,重申著重點……

“我都知道了。”任誌初不耐煩地說。

媽媽聽了任誌初的話,以及看了他的表情,臉色微變,稍微停頓一下,並沒有理會他的反感,仍然說著:“那姑娘長的可招稀罕啦!眼毛可長了,毛肚肚的。聽說,她哥哥是省裏銀行的大行長呢!……”

任誌初沒有再說話。媽媽一直說完,她認為必須強調的事,才放心地走了。

媽媽的話,任之初雖然有些反感,可是,他看了媽媽表情的變化,猛然感覺,他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他把深愛著他的媽媽,給傷害了!

他自責後悔的同時,思索著媽媽的話……

都看了那麼多對象了,一直都不成,他也十分懊惱!爸爸很少過問這件事。可是,他知道,爸爸一直都很上火。雖然他不願和他說,卻總是哀求媽媽衝鋒陷陣!可憐天下父母心那,隻是你們的兒子,太不爭氣嘍!

任之初心疼父母的操心,正經八百地對著鏡子,苦練殺敵本領!但願這次相親,不要再讓父母失望!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又是那個甜的像夜鶯唱歌一樣的聲音,似吟誦,似歎息,遙遠的,又似繞梁而鳴!

任之初扭頭,看著被潑上了墨的玻璃窗,呆呆地出神……

那甜甜的聲音,頓挫有力的節奏,每一個音符都好似千斤落下,重重地敲擊著他的心房!

任之初張著嘴,深呼吸著……

轉而,他垂下頭,右手,輕輕地揉著右眼……

繼而,他扶著額頭,緩緩站起來,爬上炕,拉滅電燈,躺下去。

他靜靜地聽著夜鶯的啼血吟唱,熱熱的眼睛,就醞釀著,淚水!

……

他的靈魂,隨著夜鶯的吟唱,起伏著,漸漸成舞!天空上,揚揚灑灑,飄著萬千,夢兒編織成的雪花。雪花看似漫無目的,可落下去,與其他雪花組合,再看去,就是一件,一位世界級服裝設計大師的精心傑作!不是麼,看那件盛裝,穿在大地的身上,是多麼的合體,多麼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