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謂立曰:“公之生涯,何其困哉!妾居崇仁裏,資用稍備。倘能從居乎?”立既悅其人,又幸其給,即曰:仆之厄塞,阽於溝瀆,如此勤勤,所不敢望焉,子又何以營生?”對曰:“妾素賈人之妻也。夫亡十年,旗亭之內,尚有舊業。朝肆暮家,日贏錢三百,則可支矣。公授官之期尚未,出遊之資且無,脫不見鄙,但同處以須冬集可矣。”立遂就焉。
閱其家,豐儉得其所。至於扃鎖之具,悉以付立。每出,則必先營辦立之一日饌焉,及歸,則又攜米肉錢帛以付立。日未嚐缺。立憫其勤勞,因令傭買仆隸。婦托以他事拒之,立不之強也。周歲,產一子,唯日中再歸為乳耳。
凡與立居二載,忽一日夜歸,意態惶惶,謂立曰:“妾有冤仇,痛纏肌骨,為日深矣。伺便複仇,今乃得誌。便須離京,公其努力。此居處,五百緡自置,契書在屏風中。室內資儲,一以相奉。嬰兒不能將去,亦公之子也,公其念之。言訖,收淚而別。立不可留止,則視其所攜皮囊,乃人首耳。立甚驚愕。其人笑曰:“無多疑慮,事不相縈。”遂挈囊逾垣而去,身如飛鳥。立開門出送,則已不及矣。方徘徊於庭,遽聞卻至。立迎門接俟,則曰:更乳嬰兒,以豁離恨,就撫子。俄而複去,揮手而已。立回燈褰帳,小兒身首已離矣。立惶駭,達旦不寐。則以財帛買仆乘,遊抵近邑,以伺其事。久之,竟無所聞。
某年,立得官,即貨鬻所居歸任。爾後,終莫知其音問也。
虯須叟呂用之在維揚,日佐渤海王擅政害人。中和四年秋,有商人劉損,攀家乘巨船,自江夏至揚州。用之凡遇公私來,悉今偵硯行止。劉妻裴氏有國色,用之以陰事下劉獄,納裴氏。劉獻金百兩免罪,雖脫非橫,然亦憤惋,因成詩三首,曰:“寶欽分股合無緣,魚在深淵鶴在天。得意紫鸞休舞鏡,斷蹤青鳥罷銜箋。金杯已覆難收水,玉軫長拋懶續弦。從此蘼蕪山下過,遙將紅淚灑窮泉。”其二:“鸞飛遠樹棲何處,鳳得新梧想稱心。紅粉尚存香幕幕,白雲初散信沉沉。情知點汙投泥玉,猶是經營買笑金。願作山頭似人石,丈夫衣上淚痕深。”其三:“舊嚐遊處偏尋看,雖是生離死一般。買笑樓前花已謝,畫眉窗下月空殘。雲歸巫峽音容斷,路星河去住難,莫道詩成無淚下,盡傾東海也應幹。”詩成吟詠不輟。
因一日晚,憑水窗,見河街上一虯須老叟,行步迅速,骨貌昂藏,眸光射人,彩色晶瑩,如曳冰雪。跳上船來,揖損曰:“子衷心有何不平之事,抱鬱塞之氣?”損具對之。客曰:“隻今便為取賢閫及寶貨回。即發,不可便停於此也!”損察其意,必俠士也。再拜而啟曰:“長者能報人間不平,何不去蔓除根,豈更容奸黨?”叟曰:“呂用之屠割生民,奪君愛室,若令誅殛,因不為難。實愆過已盈,神人共怒,隻侯冥靈聚錄,方合身首支離,不唯唯及一身,須殃連七祖。且為君取其妻室,未敢逾越神明。”乃入呂用之家,化形於鬥拱上,叱曰:“呂用之背違君親,時行妖孽,以苛虐為誌,以淫亂律身。仍十喘息之間,更幕神仙之事。冥官方錄其過,上帝即議行刑。吾今錄爾形骸,但先罪以所取劉氏之妻並其寶貨速還前人。倘更悅色貪金,必見頭隨刀落!”言訖,鏗然不見所適。用之驚懼,遽起焚香再拜,夜遣幹事並齎金及裴氏還劉損。
損不待明,促舟子解維,虯須亦無跡矣。
韋洵美韋洵美先輩,開平歲及第,受鄴都從事辟焉。及摯所寵素娥行,歲紹威聞其姝麗才藻,便齎二百匹及生餼而露意焉。洵美無所容足,遂令妝束更衣,修緘獻之。素娥姓崔氏,亦大梁良家子,善諧謔。
洵美乃不受辟,夜渡澗,宿一寺·長籲而寢,曰:“何處人能報不平事!”寺有行音,排闥而揖曰:“先輩畜何不平事?”洵美具語之。歘然出門而去。至三更,忽擲一皮囊入門,乃貯素娥而至。
侵曉,問寺僧,言在寺打鍾勤苦三十年,巳不知所之。洵美即遁跡他所。
李勝書生李勝,嚐遊洪洲西山中。與處士盧齊及同人五六輩雪夜共飲。座中一人偶言:“雪勢如此·因不可出門也。”勝曰:”欲何之?吾能住。”人因曰:“吾有書籍在星子,君能為我取乎?”勝曰:“可。”乃出門去,飲未散·攜書而至,星子至西山凡三百餘裏也。
遊帷觀中道士,嚐不禮於勝。勝曰:“吾不能殺之,聊使其懼。”一日,道上閉戶寢於室,勝令童子叩戶,取李處士匕首。道士起,見所臥枕前插一匕首,勁勢猶動,自是改心禮勝。
乖崖劍術祝舜俞家院言:其伯祖隱居君,與張乖崖公居處相近,交遊最密。公集首編寄祝隱居二詩是也。
隱居東垣有棗合拱矣,挺直可愛。張忽指棗謂隱居曰:“子丐我勿惜也!”隱居許之。徐探手袖間,飛一短劍寸約平人肩,斷棗為二。隱居驚愕,問之。曰“我住受此術於陳希夷·而未嚐為人言也。”
又一日,自濮水還家,平野間遇見一舉子乘驢徑前,意甚輕揚,心忽生怒。未至百步·而舉子驢避道。張因就揖,詢其姓氏,蓋王元之也。問其引避之由。曰:“我視君昂然飛步,神韻輕舉,知必非常人,故願加禮焉。”張亦語之曰:“我初視子輕揚之意,忿起於中,實將不利於君。今當回宿村舍,取酒盡懷。”遂握手俱行,共語通夕,結交而去。
秀州刺客苗劉之亂,張魏公在秀州,議舉勤王之師。一夕獨坐,從者皆寢。忽一人持刀立燭後。公知為刺客,徐問曰:“豈非苗傅、劉正彥遣汝來殺我乎?”曰:“然。”公曰:“若是,則取吾首以去可也。”曰:“我亦知書,豈肯為賊用?況公忠義如此,何忍害公,恐防閑不嚴。有繼至者,故來相告耳。』”公問:“欲金帛乎?”笑曰:“殺公何患無財?”“然則留事我乎?”曰:“有老母在河北,未可留也。”問其姓名,俯而不答,躡衣躍而登屋,屋瓦無聲,時方月明,去如飛。
張訓妻張訓者,吳太祖之將校也,吳時人謂之六口張。吳太祖在宣州,嚐給諸將鎧甲。訓得故弊,不如意形於顏色。其妻謂之曰:“此不足介意,但司徒不知,苟知之,必不爾。”明日吳公謂張曰:“爾所得甲如何?”張以告公,乃易之。後吳公移廣陵,嚐賜諸將馬。訓所得複駑弱,形不滿意。妻複言如前。明白,吳公又問之,訓以為言。曼公曰:“爾家事神耶?”訓曰:“無之。”公曰:“吾頃在宣州,嚐賜諸將甲,是夜夢一婦人,衣真珠衣,告予曰:公嚐賜張訓甲甚弊,當為易之。今賜諸將馬,複夢前珠衣婦人告予曰:張馬非良馬也。其故何哉?”訓亦莫之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