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尾聲(1 / 1)

為了彌補外婆對音樂的眷戀,我決定就在鳳海堂舉辦一次音樂沙龍。

我向新老鼓浪嶼音樂愛好者發出了邀請,其中有我在音樂學院的同學、朋友,更多是不相識的鼓浪嶼迷、音樂愛好者,像外婆這樣年過八旬的老鼓浪嶼人也來了,國內國外的朋友都有。大家一起聚集,用不同的形式演繹對音樂的熱愛。

這天,外婆坐在他們中間,被音樂包圍著,她一直保持一種淺淺的笑容,醉在琴聲裏,醉在溫暖的回憶中。沙龍結束前,外婆情不自禁地站起來,我擔心地扶住她,問她需要什麼,外婆點點頭,對我說,我得彈一曲,得彈一曲。客廳和院子裏坐著的客人鼓起熱烈的掌聲,讓外婆更加興致勃勃。隻見她優雅地坐在鋼琴前,先是閉目凝思,然後一雙滿是皺褶的手放在琴鍵上,她的眼神開始定格。瞬間,行雲流水般的琴聲從她手指間溢出,似乎催開了滿屋的花香。整個鳳海堂沸騰了,外婆連彈了好幾曲,她把柴可夫斯基、海頓、莫紮特、貝多芬等世界古典音樂大師的作品都一一展示,這時的我臉上滿是無法掩飾的感動的淚水。

有一天外婆把隆舅舅叫到了跟前。隆舅舅站在外婆麵前,非常恭敬地問,您找我有事?外婆看著隆舅舅好半天才說,龍隆,鳳海堂不能空著,要住人,不然會發黴。家裏人不去住,都要離開鼓浪嶼,我呢,年紀大了,不能住了。你看著辦吧,改造也成,租出去也行,就是不能賣。還有,陪樓不能動。

龍隆明白了外婆的意思,想了想說,知道了,我來運作,您老放心。不多久龍隆就拿出了方案,把外婆和阿秀共同住過的鳳海堂重新裝修,變成了特色的家庭旅館。隻有陪樓沒有動,阿秀的房間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外婆知道後,滿意地點頭,龍隆這孩子就是懂我的意思,我應該去陪阿秀去了。

外婆離世之後,龍隆在廈門買了墓地,把祖外婆、外婆、外公、秀姑奶奶、二龍全都合葬在了一起。這年清明節,我陪隆舅舅來到墓地,在他們的碑前,隆舅舅給他們每人獻上了一束花。

而轉過身,鳳海堂卻是變樣了,變成了“懷念”家庭旅館,廊道沒有了,變成了一間間單身公寓;壁爐沒有了,變成了一堵堵隔音牆;法式百葉窗沒有了,變成了一扇扇鋁合金窗。花園也成了露天咖啡廳。陽台上還可以放電影。不過院子裏的玉蘭樹還在,涼亭還在,最主要的是陪樓還在。那些如煙的往事還在。

這個曾經有過羞辱和傷痛,有過榮耀與挫折,有過美麗與寧靜的小島,消失的或者留下的,都成為了不變的記憶。

鼓浪嶼的迷人之處就在於,不隨流水即隨風。外婆常這麼說。她是鼓浪嶼的女兒,這座小島用小資的情調養育了她,嗬護了她。同樣,外婆也用美妙的音樂回饋了鼓浪嶼。外婆生長在這個美麗洋氣的小島上,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我時常這麼想,外婆不生長在這裏又生長在哪裏?像她這樣有小資情調氣質脫俗的女人就應該生活在鼓浪嶼才對。但是現在外婆走了,到了另一個天堂。

我時常會把外婆的鼓浪嶼,外婆和阿秀的故事滲人到我的音樂裏。這回從德國回到鼓浪嶼,主要是受邀參加音樂會演出。鼓浪嶼音樂廳經常舉辦國內外專業和業餘音樂家、樂團的專場演出。音樂周已成常態,每個季節推出不同的音樂主題,這次我參加的是德國音樂周,還有一場在廈門的慶典音樂會。音樂會上,我演奏了《望春風》和《四季》,那是外婆和阿秀共同用一生演繹過的琴聲,是她們共同診釋的命運之聲。

隆舅舅觀看了我的演出,他讓我為鳳海堂為陪樓寫一首曲子。我默默地點頭,陪他一同來到陪樓前。我問他有沒有打算讓陪樓變樣,在我看來,神秘的陪樓沒有了往日的神秘。

“懷念”鼓浪嶼家庭旅館開張第一天,就舉辦了音樂沙龍。這天我站在院子中間,拉響小提琴,腦子裏閃現出外婆和阿秀年輕時親切的笑容。

懷念的思緒再次把我帶到了她們的故事裏,那些久遠的歲月是無數音符串聯起的惆悵。

我想念外婆,也想念從前的鼓浪嶼。

我也是鼓浪嶼的女兒啊。

成熟的鼓浪嶼,依然清新,魅力十足,雖然她的黃金時代過去了,但它永遠都是中西交融最早的窗口。我以為,這座島,對於我,是一份堅定的沉醉,是放不下的情慷。

走之前,我在外婆和秀外婆的墳前,拉了那首《望春風》,琴聲穿越時空,她倆一定聽見了我無法掩飾的懷念與悲傷。

阿秀這個住在陪樓裏的女人,她的情感與我們龍家發生了千絲萬縷的聯係,她的世界裏裝著龍家人的故事。那些如煙的往事裏,還能依稀看到她的容顏。

陪樓已空,盡是懷想……2012年第一稿2014年10月改畢於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