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誰稀罕你(1 / 3)

高三了,上課開始變得緊迫,很具體的緊迫,語文一節課得上完一整篇課文,不重要的課文直接跳過不上,還有就是作業量巨增。

李林是換了同桌才知道,原來有些同學,下了晚自習還會去老師家補習,不光補習,已經開始做高考卷了。

他以為老老實實按照老師的節奏來就行。高一高二的運動會才開始,高三的課程明明也還沒有上完,原來有些人真的在默默加速了。

看著數學卷上的五十四,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數學科代表全班第一名是一百三多的分數,而自己,直接被甩了八十分,這八十分,要從哪裏補回來?語文是他的強行但是拉不了分。

之後的周末,陳劍再約他遊泳他以天氣涼了回絕了,他以為周日在宿舍補一下數學能好一些,但看不進去,越看越煩躁,啊,是數學拒絕他,數學把他關在了門外。

愛情上的求而不得沒體會到,數學分分鍾能給你。

約不到李林的陳劍有些鬱悶,天氣是真開始轉涼,遊泳這個理由不能再用,他挺喜歡跟李林一起玩耍的。

怎麼說呢,二狗文波這兩個他們從小玩到大,不管玩什麼感覺都一樣,但李林不一樣,首先李林長得順眼,性格跟他們都不一樣,關鍵是從不生氣,自己不在理幾次了,他都沒生氣,換了二狗,他可能會放大狗來對付自己。

這周日再約一次,就打麻將,他那麼厲害應該不會拒絕的。

好巧不巧,陳劍看到黃禮靜和李林在走廊聊天,仔細看,黃禮靜手上還拿著一袋東西。

她是不是老送李林東西,她是不是喜歡李林,她是不是在追李林。

明明知道不禮貌,但陳劍還是走了過去,站在了李林旁邊。

“嗨,兵哥大寶貝。”黃禮靜見到陳劍主動打了招呼。

李林轉頭,看著陳劍,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絲絲虧欠,這個人好心約了自己兩次都被拒絕了,我是不是得請他吃個飯表示一下謝意?

陳劍對黃禮靜擠了個禮貌的微笑,又低頭看著李林說:“這個星期天空出來,去打牌。”

也不等李林的答複,陳劍就離開了。這話像是說給黃禮靜聽的,又怕聽到李林直接的回絕,所以他離開了。我不管,我已經通知你了,你得按我安排的來。

李林以為是陪奶奶打牌,心想著就答應了吧。

結果星期天去的是巷子裏的麻將館,桌上的另外三人是陳劍、二狗和文波。

為什麼?為什麼要組這種局?這不是浪費時間嗎?哪怕是在陳劍家打也行啊,至少可以省下桌費,至少環境沒有這麼惡臭。李林也沒說話,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本質上玩得並不快樂。

六點結束,幾個人走出巷子,站在馬路邊商量著要去吃什麼,李林站著等,也不參與討論。

一輛摩托車從他們麵前駛過,車速不快,後座側坐著身著套裝的長發披肩的女子。就這個背影,李林認出是他的媽媽。前方的十字路口,直行是他的學校,右拐是商業街。

李林也沒多想,拔腿想追上去,剛想開口喊媽,手腕被抓住,整個人往後一個踉蹌。

陳劍以為他要離開,就趕緊抓了李林的手說:“跟我去吃飯。”

李林頭都沒轉一直看著摩托車,想抽出手腕,掙紮了一下沒掙脫。

“去吃飯啊。”陳劍不知道李林怎麼了,又拉了拉他。

摩托車到路口減了點速,李林奮力把手一甩,說:“你放手。”

手掙開後,李林往前追了幾步,摩托車右拐,很快被建築遮擋住了。右拐的時候李林能更清晰地看到,側坐後方的女士手臂摟著男士的腰,頭枕著男士的背,發卡是寶藍色的。

“不去就不去,誰稀罕你!”陳劍看著李林的背後吼到,二狗聽聞迅速推了推他。

這一吼,李林整個人愣住了,如同一盆冷水潑了個透徹潑了個清醒。

誰稀罕你。

可不是,親媽都從你學校路過了也沒想著見你一麵,一種悲憤的情緒堵在胸口,頭腦發脹頭皮發麻,像電影裏那樣捶樹幹或者踢牆角李林是不會做的。

用力抓了把頭發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行,不行,不行。

“啊!”李林雙手緊握,低頭吼了一聲。

身後的三個人,神色各異,文波淡漠,二狗擔心,陳劍驚訝。

林寶,也會發脾氣的啊?

李林走了。

三個人愣在原地看著李林頭也不回的走過路口,走進學校。

二狗用手肘撞撞陳劍,陳劍回過神,表情還有點發愣。

“你看你,平時對我們口無遮攔就算了,你跟他熟嗎就這樣講話。”二狗說。

陳劍沒有還嘴。

文波拍拍陳劍肩膀,以他倆對陳劍的了解,但凡陳劍沒還嘴就表示他知道錯了。

對不起這三個字比命貴,十七歲少年最後的倔強。

陳劍沒有勇氣去找李林,上廁所時路過九班眼神都偷偷的晃一圈,看看李林在幹什麼。

做課間操也在偷看,動作很標準不跟人打鬧,總是一個人走,臉上沒有笑容。

站在走廊等李林去食堂,從樓下出現李林的身影到他進入迷你食堂,幾秒鍾,有一次黃禮靜還跟李林一起去食堂吃飯來著。

晚上,還目送他的身影進自習教室。

兩周時間,陳劍想哭,他認為是自己又一次傷了李林的心,不然李林不會兩周一直都是這種悶悶不樂的狀態。

二狗偶爾還問起李林,陳劍總是沉默不語,然後二狗開始數落他:“賤,看你賤,名字起得真好,人家好好一個學生被你一吼,人生都失去陽光了。”

換了平時二狗敢這樣拿他名字開玩笑,他肯定動手揍他,現在覺得二狗說的對。

口無遮攔的時候嘴巴是爽了,現在心裏是真的難受,難受的是李林就算看到他了眼神也會直接略過,像是不認識自己。

揪心。

心髒一抽一抽的,就是這種感覺。

一直以來也都是自己去找李林的,除了惡作劇放錯道具那次,李林從來沒有主動找過自己。現在這種情況更不用說了,估計到畢業李林都不會來找自己。

越想越難受,該怎麼辦,可是有什麼理由找他。

其實理由不重要,關鍵是陳劍拉不下這個臉。他也不敢,怕李林對他惡語相向,怕李林討厭他,他覺得自己承受不了,害怕麵對這樣的結果。

這天下了晚自習,陳劍拿了筆和一張試卷,第一時間衝到對麵的自習室去,進去就看到好幾張桌子上麵都擺了水瓶或書本,再笨他也知道這位置是有主的意思。

挑了個靠後的,坐下,低頭寫試卷,等著李林的出現。確實不一會兒李林就來了,陳劍忽然意識到,他們七班男生沒有一個是住校的,唉,不重要。

李林坐到前麵去了。頭發有點長,好黑好亮好滑的樣子,旁邊坐了個女生,感覺像認識的,靠得很近,自習室不讓說話的,他們用筆交流,難道他們的探討題目?那女的好像還挺開心的?

陳劍就這麼看到了李林離開,李林起身的時候他把頭埋進卷子裏,生怕被發現。看了兩天,陳劍更難過了,李林絲毫沒有注意到他。

太難受了,又難受又煩躁,要不道歉吧?李林這朋友挺好的,相處特舒服。

嗯,道歉,我會道歉的,我能道歉。試著說對不起吧。但,嘴巴粘上了似的開不了口。

啊,寫紙條!陳劍坐直了,找紙和筆,現在馬上寫。夜半十二點,天氣已經轉涼,醜得極具個性的字,一個個跳躍到紙上,若不是橫線規整了它們,感覺它們能飛上天。

要趕在李林進教室前壓在他的桌麵,厚厚的字典側麵寫著李林,這次不會錯的。

隨後就幻想著李林可能給出的反應。

也許是收到李林沒有生氣的回信,也許李林會親自來找他,他們很快又和好了。

打麻將還是不要去了,嗯,網吧也不去了,可以再去嘉年華。

等了一天也沒等到李林的回信,不應該啊,這會兒放學,球也不去打了,站在走廊等李林的出現。

廠裏的風氣,要有教養或者裝得有教養,我們和廠外邊兒的人不一樣,我們是文化人,話說有禮貌做事有分寸。

你看廠裏的男人,不在家以外的地方抽煙,不會是拖鞋背心的打扮,你看廠裏的女人,不說別人家的是非,淡掃峨眉朱唇粉麵,你看廠裏的小孩,不勾肩搭背髒話連篇,主動問好有禮貌。

這些都是被要求的。

那天,李林想抽煙想罵髒話,有什麼東西憋著想宣泄想釋放,他不會打架,但他得找突破口去釋放情緒。翻開每本書的封麵,寫下【誰稀罕你】四個大字,字如其人,柔軟圓滑,沒有什麼鋒芒。

每一本都寫,寫完後,氣就泄了。

冷靜下來,想,新建的橋連接著火車站與市中心,他媽媽應該是從火車站那邊過來的。

他們,經常這樣嗎?到這邊約會?

這天,桌麵壓著一張對折再對折的紙張,寫著:【今晚我請你吃飯。陳劍121】

換了以前,李林看到這張紙條可能會笑出聲來,別扭的性格,別扭的字跡,被人需要的感覺很好。但現在不會,不是要責備陳劍什麼,而是他道出了事實:誰稀罕你。

無論什麼時候,沒有必要就不要用話去刺別人,哪怕是很輕微的----尤·特裏豐諾夫

這名字是怎麼記下來的呢,當時電視有個角色叫尤特麗,尤特麗是個瘋懦夫,就記下了。

李林聽過最難聽的話,來自他的父親。

那時他還小,那句話,他是在長大後偶然間明白過來的,明白的瞬間徒生一陣惡寒。那句話,是刀。刺進他媽媽的心,後來也在他幼小的心靈上劃下不可磨滅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