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過後，奶奶坐著睡著了，李林也不知道該不該叫醒她回房間睡，畢竟沒怎麼跟老人家相處過。
看看牆上的鍾，一點多了，這衣服應該幹了吧。李林跑到了樓頂，推開門，刺眼的白光，地板都冒著熱氣，可惜衣服沒幹透，褲腿還有些潤，那就再等等。
下樓路過陳劍房間的時候還猶豫了一會兒，是不是開他的電腦玩玩，玩什麼呢？李林是少有的對電腦不癡迷的少年，也不算少吧，廠裏的孩子大多都不癡迷，不像廠外那些，很愛泡網吧。
下到一樓，又坐回沙發上看電視。寧靜午後其實是一種享受，李林靠著沙發閉目養神，他是個愛午睡的人，十五分鍾半小時就好。
一陣奇怪的聲音把李林喚醒了，他睜眼就看到陳劍的奶奶坐在輪椅上閉著眼□□，額頭布滿了汗珠，著實把李林嚇到了。他拍拍奶奶，輕聲喊著，但奶奶沒有張開眼，還是忍著疼痛□□，呼吸也像被堵了一般，樣子很痛苦。
李林跑到座機旁邊，想找找看有沒有誰的陳劍家人的號碼。沒有！又跑到奶奶身邊蹲下，又喊了幾聲，奶奶還是沒反應。現在必須去醫院。巷口的摩的是最快的選擇，奶奶這樣子不知道能不能坐，出租車要走到路邊。120也進不來。李林決定先把奶奶推到巷子口。
還沒出巷子，一輛摩托車就在他們身邊停下，大叔問了句：“陳劍奶奶怎麼啦？看起來很難受，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叔，我就是想帶她去醫院，您能幫幫忙嗎？”能說陳劍的名字，應該就是這集市的人了。
“來來，我跟你一起，把阿奶抬上來。”大叔撐好了摩托車，跟李林把奶奶抬到摩托車上，李林攙扶著。
“你等等，我先上車，你再上。你扶好扶好，給阿奶靠著我的背。”大叔吩咐到。
五分鍾兩人開到了最近的婦幼醫院，大叔跟李林把奶奶背到急診室。
李林畢竟是個孩子，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大叔幫的忙，李林就陪在陳劍奶奶身邊。奶奶已經緩和了很多，人也清醒能說話了。大叔處理好前頭的事，有事就離開了。
李林還得陪著奶奶做一些檢查。待到下午檢查做完，一張張報告打印出來，有張化驗單還沒那麼快，李林已經有些頭腦混亂了，老人家的身體毛病太多了，有個什麼腫瘤的，還有器官老化衰竭，這些詞彙李林都是第一次接觸。
聽醫生的意思，奶奶是忍了很多年，肺部問題建議到綜合醫院再徹底檢查一遍。
“小夥子，你先在外麵等會兒，我單獨跟奶奶說說。”醫生對李林說。
李林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等，不算長的走廊連接到外麵的大廳，幾乎都是孕婦，體態並不好看，神情也並不愉悅，當然了，有多少人在醫院還能愉悅呢。
現在陳劍在幹什麼，打架嗎？好像都沒見過他受傷，他真那麼厲害？
奶奶不讓通知小姑，因為他們工作的地方在鎮上，挺遠的，開車得幾小時。
我媽現在在幹什麼呢？在火車上，還是在那個新家裏，還是和那個叔叔逛街呢。
我爸一定在廠裏，白天在廠裏，晚上在酒局上。
“小夥子，來。”醫生打開了門，喚了李林進去。
“今天先給奶奶辦住院，觀察一天，再疼就真得手術了。你先幫奶奶拿些藥，然後通知奶奶家人來陪護，其它的我跟她家人再溝通吧。”醫生吩咐到。
“好的謝謝醫生。”李林聽明白後，把奶奶扶到了外邊坐下，說，“奶奶，不好意思我出來沒帶夠錢，前麵的費用都是那個叔叔幫墊付的。現在要住院，您看是聯係小姑還是聯係陳劍爸爸呢？”
“都不用都不用，你幫我回去拿錢來交就行了，我聽醫生的話，睡一個晚上，證明我沒事我忍得了。”奶奶擺擺手說，就是不願意聯係她兩個孩子。
“奶奶，病不是靠忍的。”李林說。
“不急孩子，不急啊，先聽奶奶的，我的身體我了解。一個月才痛幾次又死不了。奶奶清醒著，小林寶你先問問住院要交多少，在我房間衣櫃裏，有一件軍大衣，口袋裏有兩千四百塊，你回去幫我取。抽屜的止痛藥也幫我拿。”奶奶說。
“那陳劍晚上回家見不到您怎麼辦。”李林問。
“他心大。你說小姑接走了就行。”奶奶嗬嗬嗬笑了。
李林給奶奶接了杯水去辦理住院手續，押金也就五百而已，藥費一百多，挺貴。必須交了錢才能安排床位，李林跟奶奶吩咐了一聲就離開了。
為了節省時間，打了摩的回去，車在巷子口停下，李林開始飛奔，他最討厭跑步，討厭拚盡全力的那種跑。
此時的陳劍，因為回家沒見到奶奶和李林，就和二狗文波三人蹲在二狗家廊簷下啄冰棒，逗著小土狗玩，肥肥糯糯的，陳劍抓著小土狗背上的皮，把小狗提了起來，樂嗬嗬邊笑邊說：“傻狗。”
“那是不是林寶。”二狗用冰棒指指陳劍家方向。
陳劍扭頭看去，確實是李林，還沒來得及喊他，人已經轉彎消失了，估計是進家了。陳劍抬頭把冰棒抖兩抖全倒進嘴裏，塑料袋往二狗身上一甩，往家跑去。
“媽的，陳劍你是狗嗎亂丟垃圾。”二狗一臉嫌棄把塑料包裝放到門邊的垃圾桶裏。
陳劍滿口的冰無法回嗆二狗，趕時間，懶得理他。
李林跑進陳劍家，心想著這大門不能一直這樣開著，先關了半邊，叉著腰喘了兩口氣，電視還開著，看樣子陳劍也還沒回，把電視機關上，又看了眼牆上的鍾，快五點。
走進奶奶的房間，奶奶房間門也是不關的，對著大門，一眼能看到裏麵的梳妝台和衣櫃。
打開兩扇衣櫃門，軍大衣很顯眼，數了五百放進口袋就把門關上，想想不對，還有藥費，又開了衣櫃，再拿了兩百，衣櫃門關上的時候，還想著抽屜的藥，突然右肩被推了一把，李林整個人撞到了窗上，失去平衡後摔倒在地。
天旋地轉的視線最後定格在一臉怒氣的陳劍臉上，李林都蒙了，陳劍推他？眼看陳劍抓起桌麵的東西用力砸在地上，李林想也沒想抱住頭，巨大的聲響在他身邊響起，嚇得他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許久，沒了動靜，李林才敢抬眼看向陳劍，見陳劍一臉憤恨地瞪著他。
李林撐著地緩緩站起來，他有點失禁，有點虛脫，爸媽打架的畫麵又出現在腦海裏，觸目驚心的每一巴掌像是扇在他的臉上，每每想起，渾身都不由得打顫。
為什麼要打成那樣？他們不是相愛的嗎？為什麼要推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李林擦擦臉，以為自己哭了，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發現手背上是血。
撿起地上的兩百塊，掏出口袋的五百塊，抓在手上。
“我不知道哪裏惹到你，奶奶住院了，這些是押金和藥費，還有一個叔叔幫墊的錢沒給，我不知道他是誰，你到時問奶奶。”李林的聲音有些虛脫，有些哽咽，語速緩慢，盡量交代清楚。
陳劍的怒視已經變成了錯愕：“你，你，不是偷，錢？”
這話一出，一切就明朗了。李林覺得人生真tm狗血！
眼下也沒什麼好說的，奶奶治病比較重要。
“下次不要這麼衝動，先問。”李林把錢放桌麵上，“奶奶在婦幼醫院六樓，交了押金才能安排床位，你快去，中午她痛到呼吸不上來，醫生建議手術她不肯，我說通知你爸和小姑她也不肯，具體的醫生會跟你們說的。我走了。”
陳劍抓住李林的手腕說：“林寶，我以為”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你去醫院，我回學校，就這樣。”李林抽回手。走了兩步，想想又回頭，說“抽屜的藥帶去給奶奶。”
“林寶，你先別走，你別走。”陳劍又去拉李林。
“陳劍，有什麼明天到學校再說好嗎？我現在快沒有耐性了，你放手，不然我們朋友都沒得做。”李林說。
誤會雖然解開了，但他想發火想怒吼想像陳劍一樣摔東西。
朋友都沒得做這幾個字確實嚇到陳劍了，他趕緊把手鬆開。
李林走到門口又回頭：“我上樓換衣服，你快去，一會兒我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