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誰叫我幹上辦公室呢,事情又雜、又累,整天忙忙碌碌的,尤其是精神壓力大,晚上睡不好,就老做夢。
有人說,一個人在世上,總得做一個屬於自己的夢,不然,這黑夜就顯得太長。我又做夢了,夢中我又回到了雲霧山,那是當年我插隊落戶當知青的地方,我又夢見了第一次走進雲霧山時的情景。
車子是開往平陽縣去的,一輛接一輛的解放牌汽車披紅掛彩,車廂兩邊懸掛著長條的紅色橫幅,上寫著:“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等字樣。車子沿著一條砂石公路向前急駛著,揚起一路黃色的塵霧,而天上,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塵低低的浮在空中,與黃塵連接在一起,讓人感到壓抑,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而且車子又顛簸的厲害,尤其進入山區,彎道多,車子十彎八拐,人就覺得暈眩,覺得天和地都在眼前晃動,覺得天地的盡頭仿佛在慢慢地動著動著似的。
到了縣城後,知青們又被分配到各自的鄉鎮去。我被分配到雲霧山鄉,一同去的有四十多個人。雲霧山鄉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山區鄉,究竟是什麼樣子,對於我們這些十幾歲的城市青年來說誰也不清楚。
來鄉上接我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高高瘦瘦,雖瘦卻骨架很大,顯得很剽悍,是個地地道道的山裏漢子。他自我介紹說:“我叫李青雲,是雲霧村的,以後你叫我老李就是。你是不是叫李宇軒呀?”
“我是。”
“這就好了,”漢子笑了一下,“我們可是本家。”
這時,鄉上一位負責人介紹說:“他是雲霧生產隊負責政治宣傳的副隊長,以後你就叫他李隊長。”
“李隊長,以後還得您多關照,給您添麻煩了。”我就抬眼看著李隊長,心時忽然沒來由地有些忐忑和不安。
李隊長就笑嗬嗬的做著手勢,將我引向左邊一條山路,並且將我的行李搶過,一把扛在肩上。
我跟在李隊長的身後,在盤旋曲折的山路上向上攀爬。路旁的鬆杉和不知名的樹木在秋日的山風中簌簌作響,山野、森林,帶著一種成熟的色調,顯得蒼鬱、豐富和深沉。雖然沒有夏日的炎熱,而且路兩旁全是樹木,綠蔭重重,可我仍走出一身大汗,一件背心居然汗得沒一根幹紗。我從未爬過這麼高的山,人疲憊得要命,不住地東搖西晃,有兩次幾乎跌倒。
“李隊長,還遠嗎?”我喘著氣問。
“不遠,再走幾步就到了。”李隊長說:“怎麼,走不動了嗎?那就歇歇吧。”
“我能走的。”我強撐著,並且用力咬了咬牙。
李隊長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眼裏就有了幾分滿意的神色。
“到了!”爬過一道梁,李隊長朝前麵一指說。
前麵半山腰上,是一片麋集的農舍,屋頂蓋著茅草,牆壁露著石基,大概有好幾十間吧,顯然是一個並不富裕的村落。
這裏叫雲霧村,確也名副其實,雲呀霧呀,不知是從哪裏溢漫過來的,纏繞在林木梢頭竟然不肯散去。再瞧瞧四圍,一重重全是山,山連著山,山疊著山,山上麵還有著山,千峰萬嶺直插雲天。再往遠處瞧,在一片白茫茫的雲海之中,數點高峰露出嶙峋尖端,猶如礁石浮現在大海之上一般。
我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山,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山。正驚疑間,李隊長已將我帶到一排土築泥牆屋前,說:“進去吧,這便是你們的知青點。”
這裏有七個知青,五男二女,去年,他們就已安排在這裏了。
一進屋,李隊長就大聲衝他們嚷:“又給你們添來新夥伴了,大家歡迎呀!”
隻有稀稀拉拉的幾下掌聲,這讓我一愣。我本想向大家打聲招呼的,一看到大家根本無視自己的到來,竟窘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為了避免舉止失措,便跟著李隊長去了南邊一間屋子裏。
屋子不大,僅放著一張木板床,靠窗子放著一張用木板釘成的極為簡陋的桌子,窗子還不算大,倒覺得房裏光線充足。李隊長替我把行李放到木板床上,搓了搓手說:“小李伢子,我們隊裏就這個條件,你就隻能將就將就了。待以後生產隊搞好了,我們再給你們蓋過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