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護士也應該大概了解這個事件的前因後果,知道這件事不是單純的事故,而是樁刑事案件,聽鄭旭說要詢問一些和案件相關的信息,便連忙點了點頭,很配合地退了出去。
當屋裏隻剩下我們幾個時,現在鄭旭應該更可以毫無顧忌的繼續詢問了。
而那人情緒卻依然很激動,他眼睛緊閉,胸部起伏著,喉頭還不時發出微微的哼哼聲。而鄭旭則神情異常的平靜,此時,我好像忽然想明白了我剛才內心的一個疑問——為什麼鄭旭不顧那兩個護士在場,而直接就拋出兩個最關鍵的問題?
鄭旭也許早已料定那人是不會回答的,因此,她隻是想用這兩個問題刺激那人而已,並沒指望他回答。
雖然那人的情緒如此激動,但鄭旭卻絲毫沒有要停止追問的意思,而是繼續以近乎冷酷的語氣說:“你其實不用回答,剛才通過你的反應,我就可以知道我的猜測是對的。你們那個村果然就在地下,並且還是秦始皇陵的最核心的部分,而你們那個村,都是秦始皇陵的守墓人。”
說到這裏,鄭旭忽然嘎然而止。大家都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人,看那人會是什麼反應。有點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那人的情緒好像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也慢慢平穩,臉上那種痛苦的表情也消失了,更加詭異的是,那人的嘴角竟然還出現了淡淡地笑容——一種很特別的笑容。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男人瘋了嗎?否則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的情緒怎麼會發生如此劇烈的變化?而鄭旭卻仍然不動聲色,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人。
過了足足有一兩分鍾後,那人再次睜開眼睛時,臉上已經帶著一種既神秘、又狡黠的笑容,他看了看鄭旭,又看了看我們,緩緩地問了一個很讓我們感到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們進過地獄嗎?”
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那人為何會突然這樣問,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而此時,那人臉上的笑容,已經變成了一臉的淒涼,他搖搖頭,聲音有點顫抖地說:“隻有沒進過地獄的人,才會用這種態度談論地獄,如同不知天高地厚、經曆甚少的孩子,之所以不害怕,不是因為他膽子大,而是他根本就沒經曆過,那不是勇敢,而是無知。”
說完後,那人又閉上了眼睛,好像經過這番折騰後,他已經很疲憊了。雖然他外表看上去很年輕,好像頂多也就三四十歲,但這一刻,我忽然感到,他的神情和語氣顯得的曆盡滄桑,極像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
一個人的眼神、語氣、神態,竟能和他的外表有如此大的差距,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你兒子小李,現在挺好的,雖然你由於某種原因,不願意讓他來看你,但我可以理解一個當父親的心情;我們在短短的幾天裏,已經見到小李好幾次了,大家都他印象不錯,他為人善良友善,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和蒙老爺子也情同父子”,王教授可能是覺得氣氛有點僵,所以換了個比較溫馨的話題。
那人聽王教授提到小李,雖然沒睜開眼,但臉上卻立即浮現出一絲溫情,並喃喃自語、卻又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道:“這像他母親……那就好……那就好……唉……我就是想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我吃這麼多苦頭也值了,可蒙老板是個苦命人,比我還苦的苦命人啊。”
我注意到,幾滴眼淚從他緊閉的眼睛裏流了出來,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好像沉浸在對往事痛苦的回憶中。
“你說的地獄,是不是就是指秦始皇陵的地宮,其實我們已經跟著蒙老爺子、還有你兒子小李,下去過了,確實經曆了很恐怖的事情,仔細想想,還真有點像你說的 ‘地獄’”,見大家又都沉默不語,胡夢輕聲說。
胡夢的這幾句話,又讓那人再次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胡夢,不過眼神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震驚和激動,而是多了些慈愛和沉靜,他又長長地歎了口氣,才緩緩地說道:“我說的 ‘地獄’,和你進的那個地宮,完全不是一回事,其實你們肯定也都知道了,蒙老板飯館下麵的地宮,不過是秦始皇陵最外圍的部分,也是最稀鬆平常的部分;我知道你們正在幹什麼,但我還是奉勸你們,就此停止吧,如果繼續做下去,那後果不堪設想。”
“後果不堪設想?你是說我們再繼續做下去,會有生命危險嗎?”聽那人說的如此誠懇,我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人卻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說:“死亡其實並不算最可怕,人生有很多狀態是生不如死的,你們繼續做下去的話,遇到的事情,會比死亡可怕一千倍,一千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