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昭德回到碼頭,海南丟號已經解開了纜繩,他跳上船,開動了大船,海南丟號就消失在了黑黑的夜海之中。等到俄羅斯巡捕們趕到碼頭的時候,海南丟號已經沒有了蹤影。
孔昭仁三兒子出世的時候,他接到了大兒子孔憲隆從日本寄來的信。信封裏麵夾著一張照片,信是寫給他親娘的……“母親大人安好:
我到日本讀書時,走的時候,沒有辦法與你道別,敬請母親大人不要怪罪。剛到東京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習慣。漸漸地,也就習慣了。在日本留學的年輕人很多,讀小學的,好像隻有我一個人。為了讓母親大人放心,我隻有努力讀書,刻苦讀書,我把我得到的獎賞狀寄給母親大人,母親大人看了一定會為兒子高興。我沒有給母親大人丟臉,開始日本同學經常欺負我。現在,他們都成了我的朋友。母親大人,不要為我擔心,等到兒子的學業有成,兒子就會回到國內,回到母親的身邊盡孝……”
蓮花已經泣不成聲了,她怒視著丈夫,“你為什麼要背著我把兒子送到日本讀書?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而且瞞了這麼多年?為什麼……”
這是蓮花頭一次朝著孔昭仁發這麼大的火氣。孔昭仁說,“他們從咱們家裏把大寶帶走讀書的事,是瞞著我做的。等到我得知了這件事,孔憲隆已經在日本讀書了。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一直被俄羅斯人追捕。怕連累你和孩子,我連家也不敢回。所以,這事一直瞞到了今天。蓮花,是我不好。”
蓮花凝視著照片上的兒子,喃喃地念叨著,“真的是寧要要飯的娘,不要做官的爹。當爹的心都狠,娘可是舍不得孩子。大寶啊,真的是你嗎?這幾年,你吃了多少屈呀。”
照片上的孔憲隆臉上的孩子氣雖然沒有消褪,但是,卻多了英武之氣。他戴著學生帽,穿著立領學生服,嘴角抿著,一副不服輸的勁頭。
老黃頭在一旁安慰著,“蓮花,你不覺得,離開了娘的孩子,一夜間長大成人了。”
孔昭仁插嘴道,“所以啊,牲口要自己調教,孩子要外人管束。”
蓮花呸了他一口,“你拉倒吧,你的心也夠硬。還有那個日本娘兒們,我記著她,像個白骨精,就是她把我的孩子騙到了日本,我要遇見了她,我非從日本這個娘們身上撕下兩塊肉,生吃了不可。若不然,真不解我的心頭之恨。”
老黃頭安慰蓮花,“孩子讀書這事,雖然有些過頭,但是,你得感謝人家,沒有人家,大寶,不,孔憲隆能到日本讀書。能這麼有出息。”
“大寶念咱中國書,他更有出息……他爹,你說大寶念完了書,會不會跟著日本人學壞了,變成了日本鬼子,也會殺人放火,也欺負中國人?”
孔昭仁說,“怎麼會呢?看孩子信寫的,他將來是有作為的人。是你這個母親的驕傲。”
聽到這話,蓮花肚子裏的氣這才消了,她站起身說,“我給你包餃子。”
每次孔昭仁回到家,蓮花總要給他包一頓三鮮餃子。她把韭菜梗夾在餃子的褶子上,煮好了餃子,再把韭菜梗抽出去。讓他能吃出韭菜的味道,又不至於吃韭菜破肚子。這是蓮花頭一回對丈夫發火,甚至罵了丈夫。看著蓮花的舉動,孔昭仁的眼淚真往心裏頭流。因為自己的兒子在信上並沒有提到他這個當父親的半個字。
蓮花一邊揉麵調餡一邊問“當家的,我問你,你說,我如果與那個日本娘兒們都掉進了大海裏,你在船上,你也隻能救我們倆當中的一個人,你說,你先救誰?”
孔昭仁說,“我當然先救你了,這還用得著說麼。”
蓮花冷笑了一聲,“如果當著那個日本娘兒們的麵,你肯定會說,你先救她。”
孔昭仁說,“這是你想出來的,我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因為你是我的結發夫妻,因為你是孩子的親娘。沒有了你,孩子也就沒了娘。”
蓮花問,“你為什麼不再東躲西藏了?”
孔昭仁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沒看見,這段時間,大街上很難看見老毛子身影,知道為什麼嗎?他們縮進了堡壘,日本要與俄羅斯人打起來了……”
孔昭仁還是要離開家,他和他的船也進入了積極的備戰之中,他的船隊承擔了日本陸軍的後勤運輸任務。在這兩軍對陣中,他希望日本能夠戰勝俄國。日本勝利了,他又成了英雄。而俄國人勝了,他就要逃亡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