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大家都迷迷糊糊的來到水槽邊洗漱。水槽是用磚和水泥切成二十來米長的大水缸,水缸上一米高度的位置,依次布滿小孔。自來水進入水缸後,等水缸水溢出來時,就從這些小孔流出,大家就可以接水洗漱。
“ 最近這一年,這水總是這麼慢。真是急死人了。” 說話的是個高個子,估計是高年級的。
耗子湊上去笑意盈盈的問道:“ 哥們兒,這水這麼慢,學校不管啊?”
“ 這個學校也沒在意,反正有水用,也沒管,水是從後山上水塔裏放下來的。先把水廠的水提前存入水塔裏,然後放下來用。水塔這麼多年了,也沒人管,通往水塔的路都好多年沒人走了,已經沒法過路。”
“ 老何,是不是你沒把水龍頭全部打開呀?” 又有人喊了起來。“ 最近這幾天水越來越小了。”
老何是學校鍋爐房的燒火工,也負責學校的供水工作。五十多歲,就頭上禿頂,身上的衣服比鍋爐房的蒸飯櫃都髒。平時就感覺有點神叨叨的,一直一個人住在水槽旁邊的平房裏。每次看到漂亮些的女生去打開水,就盯著看個沒完。不過這人還是很好說話,有時晚上下課太晚過了打開水時間,去敲他門時,他嘴上罵個沒完,但還是很積極的穿好衣服,拿著他的專用家夥大扳手,悠哉悠哉的出來。大家都很喜歡他,也愛逗他玩兒。
“ 老何,快去校門口,你媳婦來了。”
老何一聽,水槽上的水龍頭開到一半,放下扳手就往校門口衝。然後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 你們騙我。” 老何失落又憤怒的回來,把水龍頭關了,拿著扳手就進了屋,把門關的死死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沒有一點嘲笑聲,都默默走開。耗子牙膏糊的滿嘴都是,一瞧大家夥都走了,也沒人說句話,水槽的水也沒有再流出來,也隻好往回走。邊走邊回頭看向老何的屋子,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我走向前去問那高個子什麼情況。高個子告訴我們,老何早些年也是個能人,還是師校的教師,他媳婦也是學校音樂老師。剛結婚半年多,媳婦懷了孩子有幾個月了,正是幸福甜蜜的時刻。有次學校組織背石灰,是為了新修教學樓用,那個時候學校不遠處那水庫還沒有修人工堤壩,是個天然的大水池,水池上麵的路很不好走。但也是背石灰的必經之路。老何的媳婦是個孕婦,學校沒讓她背,可那時候的人覺悟都很高,不讓背, 她也沒閑著。就在水池不遠處,用了幾個水**給其他人準備水喝。
天已經黑了,可當天的任務還是沒完成,大家都加班加點,打起火把幹起來。可是萬萬沒想到,老何他媳婦突然很驚慌,感覺是有人要衝過去撞她。她一亂了神,也沒看清楚路麵,就往水池邊跑去,一下跳了進去。水池很大,也很深。大家扔下背框就要來救人,可水太深,加上大部分都是學生,沒人敢跳下去,隻能大聲呼救。
過了好一陣子,才跑來了兩個體育老師。一人身上係一根大繩子,讓大家抓住跳入水中,很多人都嚇傻了,還有幾個女生大聲哭了起來。老何見人就拉開,腳下鞋子都少了一隻,箭一樣的飛馳而來。可等他看到的時候,隻是一具躺在地上渾身冰冷臉色慘白的屍體。老何發瘋似的在地上狂抓,手指甲都弄破了好幾塊,鮮血染紅雙手。慢慢抱著他媳婦哭得沒有了聲音,隻是不斷的抽搐。
就這樣,老何變了,終日鬱鬱寡歡,常常在飯桌上擺兩副碗筷。很久,很久,直到飯都涼了,才吃一點,獨自一個人站在校門口張望。當然,他沒有再繼續任教,學校領導也很同情他,讓他負責供水工作,後來的學生也就知道了這件事,老愛逗他。
聽到這裏,我不由得也回頭看了看水槽邊那破舊的小平房,就這樣一個糟老頭子,可誰曾想他也是有過這樣一個淒慘的經曆。花開一季且留香,人活一世豈無情。愛人雖然去世了,可永遠都活在他的心裏。一個玩笑也能令他拋下一切去門口苦苦等候心中的期盼,也許這也是最好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