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海底刺殺(1 / 3)

珠雅靜靜注視她,說:“為何我要殺死你?”阿娜爾古麗低聲說:“因為我偷聽你的秘密。”珠雅輕歎道:“那又何妨?咱倆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何況我義父與我商議軍情,是常有的事。”

阿娜爾古麗眸子一亮,道:“那你真的不怪我?”珠雅柔媚地點點頭,摸了摸她的臉腮,以示寬慰。紫鏡先生早已不知去向。此時東方天空,湧出一大片鮮明的暈紅。她二人在紅豔豔的杉樹下,展望遠方。阿娜爾古麗忽然好奇道:“珠雅阿姐,你真的是雅丹城的女……王?”

珠雅回眸打量她,訝道:“什麼女……王?”她美麗的眼睛裏閃耀著一絲雪光。

阿娜爾古麗鼓起勇氣,說:“我都聽見紫鏡先生連叫你兩聲‘女王’哩……”珠雅怔了一怔,啞然失笑:“原來是這樣!你不知麼?義父本為我的那個婚事,兼程趕來,從鐵門關外翻雪山至焉耆。”又解釋道,“他是大宋中原人氏,以家鄉的習俗,慣叫我‘女娃’,而不稱我‘女兒’;你卻把‘女娃’聽成了‘女王’!阿娜爾古麗,你幹脆以後叫我女王好了。可惜,那位雅丹城的女王疏勒公主,不會答應……”說著親切地拉住她雙手,又忍不住嘻嘻笑。

阿娜爾古麗聽罷,也格格直笑,羞紅著臉,恍然道:“阿姐,我聽錯了!”想起往年在交河郡確乎曾經聽到過,紫鏡先生總是叫珠雅阿姐“女娃”的,真是虛驚一場。

珠雅湊在她耳邊,叮囑道:“我義父的行蹤,千萬別向外人泄露。他是雅丹城的軍師,高昌王國的將士對他有仇恨。你若說出去,義父紫鏡先生就會沒命。”阿娜爾古麗頻頻點頷,說:“阿姐放心,這我明白。”

兩位姑娘手挽手,步回流光溢彩的驛館。恰逢燕寒光歸來,匆匆道:“咱們要搬進都督府去住!收拾收拾……”珠雅見他身後跟隨四五名軍漢,庭外停著馬車、轎輿,便微笑道:“搬進都督府?是不是這回你又當上三軍統帥了?”燕寒光徹夜沒睡,氣色仍是不錯,道:“看你二人,一大早喜笑顏開的樣子,是不是遇上什麼喜事?說來聽聽。”

阿娜爾古麗道:“你不回答珠雅阿姐的問題,我們也不告訴你。”燕寒光嗬嗬一笑,徑自入房去。三人整理好衣物之類,離開驛館,搬遷都督府內的花園朱樓巨宅。

燕寒光派遣幾名軍健,快馬前往交河郡,去取風山巽艮黃傘。大廳外有人傳來戰報:喀喇汗集結軍馬,又在猛攻霍拉山峽穀的關口!

燕寒光二話沒說,隻向珠雅和阿娜爾古麗揮揮手,大步流星出府,策馬直奔城西的霍拉山。當他趕到峽穀,道路難以疾行,跳下馬,展開輕功,飄身而去。七八名騎馬的隨從都被遠遠的撂在後頭。

他急速來到高深壁立的峽道中,以“玄珠指月交互登峰”法門飛升上霍拉雪山的峰巒。

山頂寂寂無人,燕寒光居高俯視,遙見開天河那廂,兩萬喀喇汗軍正在攻打峽口!而高昌回鶻軍在峽道內,守關設寨,浴血奮戰,層層防禦!兩側山坡上也築起許多蜂窩似的堡壘,拒敵於霍拉山外。

喀喇汗軍倘若攻克這處險隘,而進逼城池,形成西、南合圍,則焉耆必破!

燕寒光在雪山上靜觀局勢,心知彼軍斷斷不能取勝,暗道:此乃喀喇汗人佯攻,看來另有所圖。而魚海船隊的十幾萬大軍,至今按兵不動。敵我雙方處於對峙、僵持……

正想時,隱見開天河水上漸漸出現幾百條戰船,越駛越近,在河道上轉折,往鐵門關的孔雀河航行。依稀眺見中間一艘大樓船,簇立一個個身披黑袍的弓弩手、持戟帶刀的甲胄衛士,船上飄揚著一麵麵紫黃色的旌旗!周圍船隻,似乎還夾雜著燕京大頭陀教的徒眾,多是玄武旗、白虎旗人馬,韓玉液與屈藏器亦在其中。另外一些舟船,人頭攢動,都攜帶銅鐧,正是那一撥久違的鬼氣陰森的綠衣巫師!

燕寒光不禁心中一動,此番定是喀喇汗國的桃花石大汗禦駕親臨了!韓玉液和屈藏器諸人,想必是沿途用神龍火珠融雪,協同迎接。

等到這幾百條戰船漂流向孔雀河,消失在群山之下,那邊霍拉山峽外的喀喇汗軍,便鳴金擊鼓,紛紛撤兵,退返雪穀的營寨。果不出所料,這一場攻關戰,乃是為著掩護彼國大汗禦駕通過河流!燕寒光心裏有數了,從白皚皚的山峰飛身而下,攀枝附柯,洋洋灑灑,轉瞬間他的人影已落到峽底。先前七八名隨從,雪道上好不容易跋涉至此。

燕寒光躍上空馬,手按金獅寶劍,說聲回府!眾人依原路而歸。

抵至都督府,燕寒光立刻前去秘密謁見畢勒哥,商議了對策。下午,風風火火回到住院,在廳堂中剛剛坐下,呷了一口茯茶,便聞傳話:貫廢纓大將軍登門拜訪!

燕寒光笑迎出門,道:“貫公,你的傷勢如何了?”貫廢纓握住他的手掌,仰脖子大笑道:“嗬嗬,小……燕先生,叫我廢纓便可。”聲震雕簷,使得幾條冰淩掉落,粉碎。燕寒光含笑道:“這如何使得!在下豈敢無禮,不分長幼尊卑……”貫廢纓臉龐略紅,壓低嗓音道:“小先生,受某一拜。”進了廳門,就要俯身下拜。燕寒光連忙扶住他雙肘,穩穩托著。

貫廢纓幾度作勢跪拜,竟沉不下身軀,臉色愈發漲赤,道:“咳,小先生神功蓋世,貫某擰不過你。既然如此,那就罷了。”

燕寒光請他落座時,注意到他戰袍後領插了一根荊棘,問:“貫公,這是什麼?”便伸指想替他掇去。貫廢纓愧怍道:“不可不可,不能動它。”燕寒光一笑縮手。貫廢纓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謝。我的小先生,你是博學、智謀的小大師,怎不知我意呢?貫某這是向你‘負荊請罪’,那日魚海與張懷寂宰相,那個那個愧不可當……”說著垂頭歎氣。燕寒光眼眶一紅,想起黑盔將軍的拋頭顱流血犧牲,許久無語。

沉默半晌,貫廢纓懷中取出帥印,恭恭敬敬,奉與燕寒光。燕寒光推拒不迭,堅辭不受。貫廢纓說焦了口唇,定要把帥印給他。推推搡搡一陣,燕寒光決意道:“貫公,阿廝蘭汗已命我暫攝兵權,以‘金獅寶劍’號令三軍。這帥印還是你拿著。兵臨城下,大敵當前,咱二人同心協力、相機行事,精誠配合即可。你若再讓,恕我要拂袖而去了!”

貫廢纓沒奈何,揣起帥印。盤桓幾句,方才拜別。闊步行時,戰袍後領的那根荊棘抖落在庭院,被寒風吹來吹去。

整座大規模的焉耆都督府,飄著一層奶白的輕煙。

大廳後房的珠簾裏,響起嘻嘻嗤嗤的竊笑聲,燕寒光舉茶蠱道:“客人走了,你們倆出來吧!難道還要躲著偷聽我喝茶?”珠雅和阿娜爾古麗嫋嫋娜娜掀簾而出。她二人適間去花園閑走,回房時聽見燕寒光、貫廢纓說話,便止步簾外。

阿娜爾古麗扯住他袖管,嬌聲道:“小阿嘎,快講嘛。你究竟封了什麼官?是不是像珠雅阿姐說的,當上了王國的三軍統帥?這會兒左右無事,總可以透露一些……”珠雅笑盈盈瞧著阿娜爾古麗。燕寒光笑容可掬:“別扯袖子,茶水都溢出來了。”阿娜爾古麗就搶走他手裏茶蠱,擺放案台上,嘻笑著逼迫:“快說。”

燕寒光淡淡一笑,起身逃走。閃過那珍珠卷簾,舉步在帶雪的花園裏。殘冬的園子,並無太多花朵,惟有數株臘梅。阿娜爾古麗和珠雅已慢慢追出來。風很冷,燕寒光就在一樹梅花下,等候她倆,心中儼然充滿溫馨。

她二人見他不肯說,便也不再追問。三人抬臉注目梅花隨風墜落一朵,恰如其分,墜在珠雅的黑綢花帽間。花兒,瑟瑟的動彈,不肯飄走。珠雅轉首,瞟他一眼。

燕寒光瞅見她帽上那朵純白欲滴的落花,不知怎地胸中愀然一冷。

月夜,燕寒光宛似一縷青煙,飄晃出焉耆都督府。從西麵城牆溜身而下,接著鴻飛渺渺,直撲霍拉山中。

然後他循著山腰鬱鬱的林帶,疾往南行。他佩帶金獅寶劍,在密林中閃爍不停地飄行,仿佛穿雲破月,快捷無比。原是中午和畢勒哥國王擬定的,今晚他隻身出動,準備潛入魚海喀喇汗軍中探營,事關機密。

不多時,已過了百十裏,估摸靠近那處當初救貫廢纓上山的懸崖峭壁。奔飛樹木間,眼前俱是稀稀朗朗的鬆枝。月華慘白,灑滿無數鬆針。一片沉寂中,燕寒光忽覺有異,閃眼瞥到四周似乎兵器亮耀,凜然一驚:難道走漏消息,燕京大頭陀教的高手在此伏擊我?刹那間瞧清了藏身樹上一人的頭臉,燕寒光當即沉腰下墮,立在雪地,含笑輕輕拍掌。

但見數棵鬆樹微搖,一一飄落如何生法師、如何死法師、如何幻法師、如何假法師、如何緣法師的身影。五位法師均執銅棒,穿著月白色僧袍,頗有威儀。燕寒光眼望他們,合掌致意,悄聲道:“各位法師,你們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