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裏斯臉上的表情呆滯了好一會兒，眉間的褶皺透出濃稠的憂慮與猶豫，飄渺不定的眼神也因躲避而移到別處，像是在猶豫是否傾述事情的緣由，亦或者是以怎樣的方式傾述，希維是如此考慮的。
“抱歉，希維小姐。之所以會瞞著你，是因為這件事關係到我的生死，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會如此。”
格裏斯像是理清了思緒扭頭正視自己，眼神中褪去了之前瑟瑟的怯意，取而代之的是無所畏懼的耿直，仿佛是報著必死決心的騎士麵對自己的敵人一般，令希維不禁感到一絲心虛。
他是認真的。
但希維卻又搖頭否定，他可是一位商人，不僅擁有優秀的口才，並且擅長捏造謊言欺騙他人，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信任他了。
“然後呢？”
希維故意拉下臉來，格裏斯這種反客為主的氣勢令她感到不爽，尤其是在別人做錯的情況下卻被質問的感覺，讓她無法接受。
“誒？我、我隻是希望希維小姐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不！隻要不在別人麵前提及，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的臉上明顯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在原地跺腳著急一般，與之前大義淩然的神態有著鮮明的對比。
他竟然還有這種表情。
希維差點笑出聲來，她趕緊別過頭去，穩定住情緒後又意故作鎮定地看著眼前的商人。想到一路上沉著冷靜的格裏斯，突然間在自己麵前表現出憨厚老實的模樣，不禁令人懷疑站在身前的男人是否是同一個人。
“抱、抱歉，讓你見笑了，我並不擅長應付交易以外的事情。”
格裏斯看出希維在強忍著笑意，十分尷尬的解釋道。
旅行商人因常年獨自一人旅行，除去交易時必要的交談，真正意義上的交際幾乎少之又少，無法應付交易以外的事情似乎也並不是奇怪的事。回想起之前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也許是不知道用怎樣的態度來回複自己吧，想想又覺得有些可愛。
“我並沒有放在心上，談談關於你生死的事情吧，我不是會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人。”
格裏斯在得到希維的首肯後，臉上陰鬱的霧霾也淡去不少，他坐在與自己相對的單人床上，雙手撐膝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樣，想必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三個月前，我在南邊的卡巴依瑟鎮收購了大量的秘銀礦石，等到我運送至基爾沃城的煉金公會時，才發現自己運送的貨物隻不過是一堆價格低廉的鐵礦。”
希維能看到商人眼中透出的洶湧怒火，但是這股怒火卻轉逝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奈與懊悔。他用雙手捂住整張麵孔，希維能看出他並不是在哭泣，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失敗令他感到毫無顏麵。
“你被騙了？”
格裏斯用點頭回應了她的疑問，但是捂臉的雙手卻依舊沒有移開。
沉默了良久，他終於從自己的雙手中鑽了出來，抹去滿臉油漬的雙手仿佛帶走了一層傷感，令他的臉龐上重新散發出一絲生機。
希維發現商人的眼圈有些泛紅，哭過嗎？即使沒哭也應該到了崩潰的邊緣吧。男人的眼淚是比金子還要珍貴的情感，原本身為男人的她有著深刻的體會，而交易失敗產生如此嚴重的後果也隻能想到一個。
“當時我盯著手裏用鐵礦換來的三枚盧米奧金幣，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噩夢呢！回想起來還真是可笑啊。”
格裏斯淡淡地笑了幾聲，屋內的溫度仿佛因笑聲而驟降，不禁令人打起哆嗦。他的右手握在床沿上正不停地顫抖，希維將一切看在眼裏，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或許能做的就隻有靜靜地聆聽他的傾述。
“我失去了七年裏儲蓄下來的所有東西，除了名字以外。”
格裏斯的眼神飄向了別處，像是在回憶著自己曾經所擁有的一切，他的手中不知何時捏著一枚銀幣，拇指的指腹正不停地在硬幣上來回磨蹭。
“那你馬車上的軍備呢？”
希維對於一路上不停發出聲響的軍備印象特別深刻，即便不懂市場價格也能清楚這批閃閃發亮的軍備價值不菲，並不像他所說的一無所有。
“希維小姐這麼聰明，應該能猜到我是怎樣弄到這批貨物的。”
格裏斯一臉木然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刻意給自己扣帽子。
可希維能想到的就隻有搶和借，不過以他單薄的實力去搶劫貨物，或許還沒碰到貨物便已經被人摁倒在地了吧。但是若是借錢後收購貨物，那麼這筆資金便不是一兩個人手裏能借到的數目，難怪他會說自己失去了所有，想必過去所建立的交際都因此毀於一旦。
“商人的耳目非常靈通，即便你在千裏之外的城鎮所做的事情，用不了幾天便能傳入耳內。假若他們刻意打聽，相信明天的晚飯前便能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