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忽然起了風，月亮躲進雲裏，天漏了。
一顆顆雹子般冷硬的雨滴從天空砸下來，隻不過片刻功夫，就把地麵浸得濕滑泥濘。
狹窄而破舊的歸河老街上沒有一個人影，四處都是黑魆魆的，唯有街角一爿小店，從門縫中露出一絲暖黃色的光。
十幾二十年的老房子，保護得再好，也難免有些破敗之感，木門油漆斑駁，門框上掛著一個爬滿了鏽跡的銅鈴，被寒風吹得叮當亂響。夜色太濃，店門上的招牌有些模糊不清，走到近前，才能勉強分辨出，那是歪歪扭扭的兩個大字，“食堂”。
屋外寒冷如冰窖，室內卻溫暖如春，擺在屋中央的大炭火盆邊上擱了一圈橘子皮，被炭火一烘，散發出陣陣甜香味。
“這鬼天氣……”
小小的店鋪不到十五平米，裏側的牆壁邊上，一條殘舊的木頭梯子直通閣樓，是主人家居住的地方。此時此刻，店裏隻有一個中年男客，倚在長長的木頭櫃台上有氣無力咕噥了一句，然後抬起頭，提高音量嚷嚷：“初九，我的菜……”
“就好。”
夏初九端著兩個粗陶碗碟，唇角浮著一絲笑意，應聲從角落裏的灶台旁走過來。
加了胡蘿卜和油條，炒得金黃燦燦的魚鬆；用豬油和香油炸過，拌上椒鹽、黃酒的響麵筋；還有一壺燙熱了的玫瑰燒。
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筷子響麵筋塞進口中，嚼得咯吱作響，接著將滿滿一杯玫瑰燒一飲而盡，緊皺的眉頭立刻鬆開，臉色也好看起來，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每天我就惦記著這一口哪。”男人眉開眼笑地道，“不來你這兒吃上一頓，我可是連覺都睡不安穩！”
夏初九也跟著笑了，隨口就是一句客套話：“張大叔你能喜歡我做的菜，那就比什麼都強。我這間小店，這幾年也全賴你和眾位街坊鄰居們照應了。”
男人喝了兩口酒，話匣子立刻打開，人變得歡實了，嗓門也高了，連連擺手道：“嗐，你這話就見外了，歸根結底，還得說是你的手藝好，對不對？你一個小姑娘家，開著這麼一間鋪子，兩三年夜裏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吧？這容易嗎？不容易！我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吃點香嘴的東西，你廚藝沒的說，還叫我一聲叔，那我怎麼也得……”
“砰！”
不等他把話說完，隔壁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那動靜，就像是一樣重物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震得薄薄的牆板撲簌簌直往下掉灰。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個蒼老的低吟聲，驚懼淒苦，斷斷續續，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寒夜裏，令人周身的汗毛一下子全立了起來。
張大叔給唬得手一抖，酒杯子掉在桌上，張皇四顧：“怎……怎麼了？”
夏初九卻是一臉平靜，連眼皮都沒抬，隻微微笑著道：“張叔你別怕，是隔壁幹雜鋪的劉老太。她腿腳原本不利索，這兩天溫度又降得厲害，多半是起夜，不小心絆了一跤，應該沒事的，一會兒我過去瞧瞧。”
“是她啊……”男人心有餘悸，拍了拍自己砰砰跳的胸脯，“這老太太，大半夜的來這麼一出，人嚇人可是要嚇死人的！初九丫頭哇，真是難為你了，跟她做鄰居，時不時地還得照應著她，虧得你膽大！”
夏初九但笑不語，徑自從旁邊木架子上取下一個巴掌大小的錫罐，將裏麵的粉末傾進一隻小碗裏，用滾水一衝，化作微綠色的茶湯，立時滿屋子都是馥鬱的清香。
“張叔你喝了不少玫瑰燒，這碗柏葉湯能醒神解酒，算是我送你的，你喝兩口，省得一會兒回家一身酒氣，嬸子又該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