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萁道:“今日你們兄弟親密無間,不覺得有礙,將來呢,三代五代後,還有今日這份親密嗎?一旦有了利益之爭,父子兄弟相殘,怎麼還能保得住這份親情。人立天地間,貴在自尊、自立、自主,娘隻想你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李遵道:“母親的話兒一時吃不透,不過既然母親執意讓兒留在邊鎮,兒遵命就是。兒隻擔心,母親今日的苦心終究是白費,兒如今年幼,馬雄安又非至親,兒怕自己終是傀儡,地位隨時不保,兒若失勢,卻讓母親多年的籌劃付諸流水,兒於心何忍?”
田萁撫摸著愛子的麵龐,深情地說道:“為人臣為人子者隻需秉持忠孝,好運自然來,娘已經為你安排好一切,隻等你長大成人,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這時候,門外有人請田萁上路,母子分別在即,相擁而泣,田萁拉著兒子的手,連聲囑咐道:“母親的這份苦心,將來你自會明白。記住娘的話,好好做個國王。”
田萁回長安後,被安排在大明宮內太液池上的蓬萊閣居住,一連數月不見李茂。
李茂這些日子不在長安,東巡去了洛陽。孟迎春欲為孟盛聘洛陽豪門之女韋氏為妻,李茂決心過去為兒子把把關。韋氏之女溫良賢淑,知書達理,與孟盛性格相合,李茂很看好這門親事。
新朝仍沿用隋唐以來施行的科舉製度,並加以改革完善,孟盛已通過鄉試,取得了舉人的資格,來年將以貢生的身份入京參加會試。
孟迎春欲安排父子見上一麵,李茂道:“不必了,明年自然就能見著。”孟迎春笑道:“盛兒學問雖好,奈何天下英才太多,我始終有些擔心。”李茂道:“無妨,明年的卷子我來出,我提前讓你知道。”孟迎春道:“我不要你為他作弊,盛兒的學問很好,一定能高中,給你爭臉的。”又問:“他已長大成人,可否告知他真相。”李茂道:“徒增煩惱而已,留在心裏吧,我左右也不會忘了你們母子。”
孟迎春道:“有時候我真後悔當初沒接受你的封告,我若肯委屈一下自己,就不會讓你們父子見麵卻不能相認了。”
李茂道:“這樣也好,做皇子未必是幸,做一個受皇帝關注的普通官員,會更有作為。隻是你怎麼辦,你還是不肯退隱江湖嗎?”孟迎春道:“為了他的前程,我自會退出船幫,奈何身在江湖,有著許多的不得已,我需要時間,你不要總是催促我。”
李茂道:“我不催促你,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你還能退隱江湖……等你退隱之後就搬到長安來,我們常見麵。”
孟迎春搖了搖頭:“你也有許多不得已,我們母子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盛兒的將來讓他自己走,好嗎?”
李茂道:“好,我答應你。”
夕陽西下,山河壯麗,李茂到了該回宮的時間,臨別之際,孟迎春又道:“老夫人臨終前囑托我,要我照管好她的子孫,我原以為她說的是孟氏一係,現在想來她老人家是另有深意,我不敢過問你的事,隻想說:得饒人處且饒人。”
李茂道:“我並非刻薄,隻是他們還不肯服順,若他們肯讓一步,我也可以網開一麵。”
孟迎春道:“我明白了,你保重。”
李茂也道了聲保重,目送孟迎春先上了轎,這才上馬回宮。
……
蓬萊閣冷清了一個夏天後,終於迎來了皇帝的鑾駕,賢儀田氏跪迎於棧橋前。李茂扶她起來,回身望了眼波光粼粼的湖水,說道:“一起走走吧。”
蓬萊閣沿水邊修有青磚小道,時當夏末,晚風徐徐,吹在人臉上十分舒服。蔡文才有意識地壓下眾人的腳步,小茗心有不服,想跟過去,卻被蔡文才淩厲的目光罩住,他的目光跟陳慕陽的一樣,淩厲的讓人害怕,小茗沒敢造次。
二人行至臨水的一處水榭時,田萁站住腳步,望著茫茫一片碧水發呆。李茂道:“記得我們初見時,你站在船上,眺望黃河裏的排空濁浪,那水比這水如何?”
田萁道:“比不了,那是激蕩的活水,這是富貴的死水。”
李茂厲聲道:“你的江山,朕會成全,朕的江山,誰來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