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章 沈小霞相會出師表(2)(2 / 3)

再過數日,聖旨下了。州裏奉著憲牌,差人來拿沈家屬,並查平素往來諸人姓名,一一挨拿。隻有賈石名字,先經出外,隻得將在逃開報。此見賈石見幾之明也。時人有詩讚雲:義氣能如賈石稀,全身遠避更知幾。任他羅網空中布,爭奈仙禽天外飛。

卻說楊順見拿到沈兗、沈褒,親自鞫問,要他招承通虜實跡。二沈高聲叫屈,那裏肯招?被楊總督嚴刑拷打,打得體無完膚。沈兗、沈褒熬煉不過,雙雙死於杖下。可憐少年公子,都入枉死城中。其同時拿到犯人,都坐個同謀之罪,累死者何止數十人。幼子沈尚在繈褓,免罪隨著母徐氏,另徙在雲州極邊,不許在保安居住。

路楷又與楊順商議道:“沈長子沈襄,是紹興有名秀才,他時得地,必然銜恨於我輩。不若一並除之,永絕後患,亦要相國知我用心。”楊順依言,便行文書到浙江,把做欽犯,嚴提沈襄來問罪。又分付心腹經曆金紹,擇取有才幹的差人,齎文前去,囑他中途伺便,便行謀害,就所在地方,討個病狀回繳。事成之日,差人重賞,金紹許他薦本超遷。金紹領了台旨,汲汲而回,著意的選兩名積年幹事的公差,無過是張千、李萬。金紹喚他到私衙,賞了他酒飯,取出私財二十兩相贈。張千、李萬道:“小人安敢無功受賜?”金紹道:“這銀兩不是我送你的,是總督楊爺賞你的,教你齎文到紹興去拿沈襄,一路不要放鬆他。須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回來還有重賞。若是怠慢,總督老爺衙門不是取笑的,你兩個自去回話。”張千、李萬道:“莫說總督老爺鈞旨,就是老爺分付,小人怎敢有違?”收了銀兩,謝了金經曆,在本府領下公文,疾忙上路,往南進發。

卻說沈襄,號小霞,是紹興府學廩膳秀才。他在家久聞得父親以言事獲罪,發去口外為民,甚是掛懷,欲親到保安州一看。因家中無人主管,行止兩難。忽一日,本府差人到來,不由分說,將沈襄鎖縛,解到府堂。知府教把文書與沈襄看了備細,就將回文和犯人交付原差,囑他一路小心。沈襄此時方知父親及二弟俱已死於非命,母親又遠徙極邊,放聲大哭。哭出府門,隻見一家老小,都在那裏攪做一團的啼哭。原來文書上有“奉旨抄沒”的話,本府已差縣尉封鎖了家私,將人口盡皆逐出。

沈小霞聽說,真是苦上加苦,哭得咽喉無氣。霎時間,親戚都來與小霞話別,明知此去多凶少吉,少不得說幾句勸解的言語。小霞的丈人孟春元,取出一包銀子送與二位公差,求他路上看顧女婿。公差嫌少不受。孟氏娘子又添上金簪子一對,方才收了。沈小霞帶著哭,分付孟氏道:“我此去死多生少,你休為我憂念,隻當我已死一般,在爺娘家過活。你是書禮之家,諒無再醮之事,我也放心得下。”指著小妻聞淑女說道:“隻這女子,年紀幼小,又無處著落,合該教他改嫁。奈我三十無子,他卻有兩個半月的身孕,他日倘生得一男,也不絕了沈氏香煙。娘子你看我平日夫妻麵上,一發帶他到丈人家去住幾時,等待十月滿足,生下或男或女,那時憑你發遣他去便了。”

話聲未絕,隻見聞氏淑女說道:“官人說那裏話!你去數千裏之外,沒個親人朝夕看覷,怎生放下?大娘自到孟家去,奴家情願蓬首垢麵,一路伏侍官人前行。一來官人免致寂寞,二來也替大娘分得些憂念。”沈小霞道:“得個親人做伴,我非不欲。但此去多分不幸,累你同死他鄉何益?”聞氏道:“老爺在朝為官,官人一向在家,誰人不知?便誣陷老爺有些不是的勾當,家鄉隔絕,豈是同謀?妾幫著官人到官申辯,決然罪不至死。就使官人下獄,還留賤妾在外,尚好照管。”孟氏也放丈夫不下,聽得聞氏說得有理,極力攛掇丈夫帶淑女同去。沈小霞平日素愛淑女有才有智,又見孟氏苦勸,隻得依允。當夜眾人齊到孟春元家,歇了一夜。

次早,張千、李萬催趲上路。聞氏換了一身布衣,將青布裹頭,別了孟氏,背著行李,跟著沈小霞便走。那時分別之苦,自不必說。一路行來,聞氏與沈小霞寸步不離,茶湯飯食,都親自搬取。張千、李萬初時還好言好語,過了揚子江,到徐州起旱,料得家鄉已遠,就做出嘴臉來,呼幺喝六,漸漸難為他夫妻兩個來了。聞氏看在眼裏,私對丈夫說道:“看那兩個潑差人,不懷好意,奴家女流之輩,不識路徑,若前途有荒僻曠野的所在,須是用心提防。”沈小霞雖然點頭,心中還隻是半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