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1)(2 / 2)

檜死不多時,秦熹亦死。長舌王夫人設醮追薦,方士伏壇奏章,見秦熹在陰府荷鐵枷而立。方士問:“太師何在?”秦熹答道:“在酆都。”方士徑至酆都,見秦檜、萬俟、王俊披發垢麵,各荷鐵枷,眾鬼卒持巨梃,驅之而行,其狀甚苦。檜向方士說道:“煩君傳語夫人,東窗事發矣。”方士不知何語,述與王氏知道,王氏心下明白,吃了一驚。果然是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因這一驚,王氏亦得病而死。未幾,秦塤亦死。不勾數年,秦氏遂衰。後因朝廷開浚運河,畚土堆積府門。有人從望仙橋行走,看見丞相府前,縱橫堆著亂土,題詩一首於牆上,詩曰:

格天閣在人何在?偃月堂深恨亦深。不向洛陽圖白發,卻於眉阝鄔貯黃金。笑談便解興羅織,咫尺那知有照臨?寂寞九原今已矣,空餘泥濘積牆陰。

宋朝自秦檜主和,誤了大計,反麵事仇,君臣貪於佚樂。元太祖鐵木真,起自沙漠,傳至世祖忽必烈,滅金及宋。宋丞相文天祥,號文山,天性忠義,召兵勤王。有誌不遂,為元將張弘範所執,百計說他投降不得。至元十九年,斬於燕京之柴市。子道生、佛生、環生,皆先丞相而死。其弟名璧,號文溪,以其子升嗣天樣之後。璧、升父子俱附元貴顯。當時有詩雲:

江南見說好溪山,兄也難時弟也難。

可惜梅花各心事,南枝向暖北枝寒。

元仁宗皇帝皇慶年間,文升仕至集賢閣大學士。

話分兩頭。且說元順宗至元初年間,錦城有一秀才,複姓胡母,名迪。為人剛直無私。常說:“我若一朝際會風雲,定要扶持善類,驅盡奸邪,使朝政清明,方遂其願。”何期時運未利,一氣走了十科不中,乃隱居威鳳山中,讀書治圃,為養生計。然感憤不平之意,時時發露,不能自禁於懷也。

一日,獨酌小軒之中。飲至半酣,啟囊探書而讀,偶得《秦檜東窗傳》,讀未畢,不覺赫然大怒,氣湧如山,大罵奸臣不絕。再抽一書觀看,乃《文文山承丞遺槁》,朗誦了一遍,心上愈加不平,拍案大叫道:“如此忠義之人,偏教他殺身絕嗣,皇天,皇天,好沒分曉!”悶上心來,再取酒痛飲,至於大醉。磨起墨來,取筆題詩四句於《東窗傳》上。詩雲:

長腳邪臣長舌妻,忍將忠孝苦誅夷。

愚生若得閻羅做,剝此奸雄萬劫皮!

吟了數遍,撇開一邊。再將文丞相集上,也題四句:

隻手擎天誌已違,帶間遺讚日爭輝。

獨憐血胤同時盡,飄泊忠魂何處歸?

吟罷,餘興未盡,再題四句於後:

檜賊奸邪得善終,羨他孫子顯榮同。

文山酷死兼無後,天道何曾識佞忠!

寫罷擲筆,再吟數過,覺得酒力湧上,和衣就寢。

俄見皂衣二吏,至前揖道:“閻君命仆等相邀,君宜速往。”胡母迪正在醉中,不知閻君為誰,答道:“吾與閻君素昧平生,今見召,何也?”皂衣吏笑道:“君到彼自知,不勞詳問。”胡母迪方欲再拒,被二吏挾之而行。離城約行數裏,乃荒郊之地,煙雨霏微,如深秋景象。再行數裏,望見城郭,居人亦稠密,往來貿易不絕,如市廛之狀。行到城門,見榜額乃“酆都”二字,迪才省得是陰府。業已至此,無可奈何。既入城,則有殿宇崢嶸,朱門高敞,題曰“曜靈之府”,門外守者甚嚴。皂衣吏令一人為伴,一人先入。少頃複出,招迪曰:“閻君召子。”迪乃隨吏入門,行至殿前,榜曰“森羅殿”。殿上王者,兗衣冕旒,類人間神廟中繪塑神像。左右列神吏六人,綠袍皂履,高襆廣帶,各執文簿。階下侍立百餘人,有牛頭馬麵,長喙朱發,猙獰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