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顧如來教法?難遵佛祖遺言。

一個色眼橫斜,氣喘聲嘶,好似鶯穿柳影;

一個淫心蕩漾,言嬌語澀,渾如蝶戲花陰。

和尚枕邊訴雲情雨意,紅蓮枕上說海誓山盟。玉通房內,番為快活道場;永月寺中,變作極樂世界。

長老摟著紅蓮問道:“娘子高姓何名?那裏居住?因何到此?”紅蓮曰:“不敢隱諱,妾乃上廳行首,姓吳,小字紅蓮,在於城中南新橋居住。”長老此時被魔障纏害,心歡意喜,分付道:“此事隻可你知我知,不可泄於外人。”少刻,雲收雨散,被紅蓮將口扯下白布衫袖一隻,抹了長老精汙,收入袖中。這長老困倦不知。

長老雖然如此,心中疑惑,乃問紅蓮曰:“姐姐此來,必有緣故,你可實說。”再三逼迫,要問明白。紅蓮被長老催逼不過,隻得實說:“臨安府新任柳府尹,怪長老不出寺迎接,心中大惱,因此使妾來與長老成其雲雨之事。”長老聽罷大驚,悔之不及,道:“我的魔障到了,吾被你賺騙,使我破了色戒,墮於地獄。”此時東方已白,長老教道人開了寺門,紅蓮別了長老,急急出寺回去了。

卻說這玉通禪師教老道人燒湯:“我要洗浴。”老道人自去廚下燒湯,長老磨墨撚筆,便寫下八句《辭世頌》,曰:自入禪門無掛礙,五十二年心自在。隻因一點念頭差,犯了如來淫色戒。你使紅蓮破我戒,我欠紅蓮一宿債。我身德行被你虧,你家門風還我壞。

寫畢摺了,放在香爐足下壓著。道人將湯入房中,伏侍長老洗浴罷,換了一身新禪衣,叫老道人分付道:“臨安府柳府尹差人來請我時,你可將香爐下簡帖把與來人,教他回複,不可有誤。”道罷,老道人自去殿上燒香掃地,不知玉通禪師已在禪椅上圓寂了。

話分兩頭。卻說紅蓮回到家中,吃了早飯,換了色衣,將著布衫袖,徑來臨安府見柳府尹。府尹正坐廳,見了紅蓮,連忙退入書院中,喚紅蓮至麵前,問和尚事了得否?紅蓮將夜來事,備細說了一遍,袖中取出衫袖遞與看了。柳府尹大喜,教人去堂中取小小墨漆盒兒一個,將白布衫袖子放在盒內,上麵用封皮封了。撚起筆來,寫一簡子,乃詩四句,其詩雲:水月禪師號玉通,多時不下竹林峰。可憐數點菩提水,傾入紅蓮兩瓣中。

寫罷,封了簡子,差一個承局,送與水月寺玉通和尚,要討回字,不可遲誤。承局去了。柳府尹賞紅蓮錢五百貫,免他一年官唱。紅蓮拜謝,將了錢自回去了。不在話下。

卻說承局齎著小盒兒並簡子,來到水月寺中,隻見老道人在殿上燒香。承局問:“長老在何處?”老道人遂領了承局,徑到禪房中時,隻見長老已在禪椅上圓寂去了。老道人言:“長老曾分付道:‘若柳相公差人來請我,將香爐下簡子去回複。’”承局大驚道:“真是古佛,預先已知此事。”當下承局將了回簡並小盒兒,再回府堂,呈上回簡並原簡,說長老圓寂一事。柳宣教打開回簡一看,乃是八句《辭世頌》。看罷,吃了一驚,道:“此和尚乃真僧也,是我壞了他德行。”懊悔不及。差人去叫匠人合一個龕子,將玉通和尚盛了,教南山淨慈寺長老法空禪師,與玉通和尚下火。

卻說法空徑到柳府尹廳上,取覆相公,要問備細。柳府尹將紅蓮事情說了一遍。法空禪師道:“可惜,可惜!此僧差了念頭,墮落惡道矣。此事相公壞了他德行,貧僧去與他下火,指點教他歸於正道,不墮畜生之中。”言罷,別了府尹,徑到水月寺,分付抬龕子出寺後空地。法空長老手撚火把,打個圓相,口中道:自到川中數十年,曾在毗盧頂上眠。欲透趙州關捩子,好姻緣做惡姻緣。桃紅柳綠還依舊,石邊流水冷氵爰氵爰。今朝指引菩提路,再休錯意念紅蓮!

恭惟圓寂玉通大和尚之覺靈曰:

惟靈五十年來古拙,心中皎如明月,有時照耀當空,大地乾坤清白。可惜法名玉通,今朝作事不通,不去靈山參佛祖,卻向紅蓮貪淫欲。本是色,即是空;誰想空,即是色!無福向獅子光中,享天上之逍遙;有分去駒兒隙內,受人間之勞碌。雖然路徑不迷,爭奈去之太速,大眾莫要笑他,山僧指引不俗。

咦!一點靈光透碧霄,蘭堂畫閣添澡浴。法空長老道罷,擲下火把,焚龕將盡。當日,看的人不知其數,隻見火焰之中,一道金光衝天而去了。法空長老與他拾骨入塔,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