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楊思溫燕山逢故人(2)(3 / 3)

忽一日,蘇、許二掌儀醵金備禮,在觀中請劉金壇、韓思厚。酒至數巡,蘇、許二人把盞勸思厚與金壇道:“哥哥既與金壇相愛,乃是宿世因緣。今外議藉藉,不當穩便。何不還了俗,用禮通媒,娶為嫂嫂,豈不美哉!”思厚、金壇從其言。金壇以錢買人告還俗;思厚選日下定,娶歸成親。一個也不追薦丈夫,一個也不看顧墳墓。倚窗攜手,惆悵論心。

成親數日,看墳周義不見韓官人來上墳,自詣宅前探聽消息。見當直在門前,問道:“官人因甚這幾日不來墳上?”當直道:“官人娶了土星觀劉金壇做了孺人,無工夫上墳。”周義是北人,性直,聽說,氣忿忿地。恰好撞見思厚出來,周義唱喏畢,便著言語道:“官人,你好負義!鄭夫人為你守節喪身,你怎下得別娶孺人?”一頭罵,一頭哭夫人。韓思厚與劉金壇新婚,恐不好看,喝教當直們打出周義。周義悶悶不已,先歸墳所。當日是清明,周義去夫人墳前哭著告訴許多。是夜,睡至三更,鄭夫人叫周義道:“你韓掌儀在那裏住?”周義把思厚辜恩負義,娶劉氏事,一一告訴他一番:“如今在三十六丈街住,夫人自去尋他理會。”夫人道:“我去尋他。”周義夢中驚覺,一身冷汗。

且說那思厚共劉氏新婚歡愛,月下置酒賞玩。正飲酒間,隻見劉氏柳眉剔豎,星眼圓睜,以手扌卒住思厚不放,道:“你忒煞虧我,還我命來!”身是劉氏,語音是鄭夫人的聲氣。嚇得思厚無計可施,道:“告賢妻饒恕。”那裏肯放。正擺撥不下,忽報蘇、許二掌儀步月而來望思厚。見劉氏扌卒住思厚不放二人解脫得手,思厚急走出,與蘇、許二人商議,請笪橋鐵索觀朱法官來救治,即時遣張謹請到朱法官。法官見了劉氏道:“此冤抑,不可治之,隻好勸諭。”劉氏自用手打摑其口與臉上,哭著告訴法官以燕山蹤跡。又道:“望法官慈悲做主。”朱法官再三勸道:“當做功德追薦超生。如堅執不聽,冒犯天條!”劉氏見說,哭謝法官:“奴奴且退。”少刻,劉氏方蘇。法官書符與劉氏吃,又貼符房門上,法官辭去,當夜無事。

次日,思厚齎香紙詣笪橋謝法官。方坐下,家中人來報說:“孺人又中惡。”思厚再告法官,同往家中救治。法官雲:“若要除根好時,須將燕山墳發掘,取其骨匣,棄於長江,方可無事。”思厚隻得依從所說,募土工人等,同往掘開墳墓,取出鄭夫人骨匣,到揚子江邊,拋放水中。自此,劉氏安然。

恁地時,負心的無天理報應,豈有此理?思厚負了鄭義娘,劉金壇負了馮六承旨。至紹興十一年,車駕幸錢塘,官民百姓皆從。思厚亦挈家離金陵,到於鎮江,思厚因想金山勝景,乃賃舟同妻劉氏江岸下船。行到江心,忽聽得舟人唱《好事近》詞,道是:

往事與誰論?無語暗彈淚血。何處最堪憐?腸斷黃昏時節。倚門凝望又徘徊,誰解此情切?何計可同歸雁?趁江南春色。

思厚審聽所歌之詞,乃燕山韓國夫人鄭氏義娘題屏風者,大驚,遂問稍公:“此曲得自何人?”稍公答曰:“近有使命入國至燕山,滿城皆唱此詞。乃一打線婆婆,自韓國夫人宅中屏上錄出來的。說是江南一官人渾家,姓鄭,名義娘,因貞節而死,後來鄭夫人丈夫私挈其骨歸江南。此詞傳播中外。”思厚聽得說,如萬刃攢心,眼中淚下。

須臾之間,忽見江中風浪俱生,煙濤並起,異魚出沒,怪獸掀波。見水上一人波心湧出,頂萬字巾,把手揪劉氏雲鬢,擲入水中。侍妾高聲喊叫:“孺人落水!”急喚思厚教救,那裏救得?俄頃,又見一婦人,項纏羅帕,雙眼圓睜,以手扌卒思厚,拽入波心而死。舟人欲救不能,遂惆悵而歸。歎古今負義人皆如此,乃傳之於人。詩曰:一負馮君罹水厄,一虧鄭氏喪深淵。宛如孝女尋屍死,不若三閭為主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