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處處皆生意,衰亂時時盡殺機。
我正算人人算我,戰場能得幾人歸?
卻說劉漢宏引兵追到越州界口,先鋒陸萃探知錢霮星夜走回,來稟漢宏回軍。漢宏大怒道:“錢霮小卒,吾為所侮,有何麵目回見本州百姓!杭州吾舊時管轄之地,董昌吾所薦拔;吾今親自引兵到彼,務要董昌殺了錢霮,輸情服罪,方可恕饒。不然,誓不為人!”當下喝退陸萃,傳令起程,向杭州進發。行至富陽白龍山下,忽然一棒鑼聲,湧出二百餘人,一字兒擺開。為頭一個好漢,手執大刀,甚是凶勇。漢宏吃了一驚,正欲迎敵。隻見那漢約住刀頭,厲聲問道:“來將可是越州劉察使麼?”漢宏回言:“正是。”那好漢慌忙撇刀在地,拜伏馬前,道:“小人等候久矣。”劉漢宏問其來意。那漢道:“小人姓顧,名全武,乃臨安縣人氏。因販賣私鹽,被州縣訪名擒捉,小人一向在江湖上逃命。近聞同夥兄弟錢霮出頭做官,小人特往投奔。何期他妒賢嫉能,貴而忘賤,不相容納,隻得借白龍山權住落草。昨日錢霮到此經過,小人便欲殺之。爭奈手下眾寡不敵,怕不了事。聞此人得罪於察使,小人願為前部,少效犬馬之勞。”劉漢宏大喜!便教顧全武代了陸萃之職,分兵一千前行。陸萃改作後哨。
不一日,來到杭州城下。此時錢霮已見過董昌,預作準備。聞越州兵已到,董昌親到城樓上,叫道:“下官與察使同為朝廷命官,各守一方。下官並不敢得罪,察使不知到此何事?”劉漢宏大罵道:“你這背恩忘義之賊!若早識時務,斬了錢霮,獻出首級,免動幹戈。”董昌道:“察使休怒,錢霮自來告罪了。”隻見城門開處,一軍飛奔出來,來將正是錢霮。左有鍾明,右有鍾亮,徑衝入敵陣,要拿劉漢宏。漢宏著了忙,急叫:“先鋒何在?”旁邊一將應聲道:“先鋒在此!”手起刀落,斬漢宏於馬下。把刀一招,錢霮直殺入陣來,大呼:“降者免死!”五千人不戰而降,陸萃自刎而亡。斬漢宏者,乃顧全武也。正是:
有謀無勇堪資畫,有勇無謀易喪生。
必竟有謀兼有勇,佇看百戰百成功。
董昌看見斬了劉漢宏,大開城門收軍。錢霮引顧全武見了董昌,董昌大喜!即將漢宏罪狀申奏朝廷,並列錢霮以下諸將功次。那時朝廷多事,不暇究問,乃升董昌為越州觀察使,就代劉漢宏之位;錢霮為杭州刺史,就代董昌之位;鍾明、鍾亮及顧全武俱有官爵。鍾起將親女嫁與錢霮為夫人。董昌移鎮越州,將杭州讓與錢霮。錢公、錢母都來杭州居住,一門榮貴,自不必說。
卻說臨安縣有個農民,在天目山下鋤田,鋤起一片小小石碑,鐫得有字幾行。農民不識,把與村中學究羅平看之。羅學究拭土辨認,乃是四句讖語。道是:
天目山垂兩乳長,龍飛鳳舞到錢塘。
海門一點巽峰起,五百年間出帝王。
後麵又鐫“晉郭璞記”四字。羅學究以為奇貨,留在家中。次日,懷了石碑,走到杭州府,獻與錢霮刺史,密陳天命。錢霮看了,大怒道:“匹夫造言欺我,合當斬首!”羅學究再三苦求方免。喝教亂棒打出,其碑就庭中毀碎。原來錢霮已知此是吉讖,合應在自己身上。隻恐聲揚於外,故意不信,乃見他心機周密處。
再說羅學究被打,深恨刺史無禮,“好意反成惡意。”心生一計,“不若將此碑獻與越州董觀察,定有好處。”想:“此碑雖然毀碎,尚可湊看。”乃私賂守門吏卒,在庭中拾將出來,原來隻破作三塊。將字跡湊合,一毫不損,羅平心中大喜。依舊包裹石碑,取路到越州去。行了二日,路上忽逢一簇人,攢擁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兒。那孩子手中提著一個竹籠,籠外覆著布幕,內中養著一隻小小翠鳥。羅平挨身上前,問其緣故。眾人道:“這小鳥兒,又非鸚哥,又非鴝鵒,卻會說話。我們要問這孩子買他玩耍,還了他一貫足錢,還不肯。”話聲未絕,隻見那小鳥兒,將頭顛兩顛,連聲道:“皇帝董!皇帝董!”羅平問道:“這小鳥兒還是天生會話?還是教成的?”孩子道:“我爹在鄉裏砍柴,聽得樹上說話,卻是這畜生。將棲竿棲得來,是天生會話的。”羅平道:“我與你兩貫足錢,賣與我罷。”孩子得了兩貫錢,歡歡喜喜的去了。羅平捉了鳥籠,急急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