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齊天大聖神通廣大,變化多端,能降各洞山魈,管領諸山猛獸;興妖作法,攝偷可意佳人;嘯月吟風,醉飲非凡美酒。與天地齊休,日月同長。這齊天大聖在洞中,觀見嶺下轎中,抬著一個佳人,嬌嫩如花似玉。意欲取他,乃喚山神分付:“聽吾號令,便化客店,你做小二哥,我做店主人。他必到此店投宿。更深夜靜,攝此婦人入洞中。”山神聽令,化作一店,申陽公變作店主,坐在店中。卻好至黃昏時分,陳巡檢與孺人如春並王吉至梅嶺下,見天色黃昏,路逢一店,喚招商客店。王吉向前去敲門。店小二問曰:“客長有何勾當?”王吉答道:“我主人乃南雄沙角巡檢之任,到此趕不著館驛,欲借店中一宿,來早便行。”申陽公迎接陳巡檢夫妻二人入店,頭房安下。申陽公說與陳巡檢曰:“老夫今年八十餘歲,今晚多口,勸官人一句:前麵梅嶺,好生僻靜!虎狼、劫盜極多;不如就老夫這裏,安下孺人。官人自先去到任,多差弓兵人等來取,卻好?”陳巡檢答曰:“小官三代將門之子,通曉武藝;常懷報國之心,豈怕虎狼盜賊?”申公情知難勸,便不敢言,自退去了。
且說陳巡檢大妻二人,到店房中吃了些晚飯,卻好一更。看看二更,陳巡檢先上床,脫衣而臥。隻見就中起一陣風,正是:
吹折地獄門前樹,刮起酆都頂上塵。
那陣風過處,吹得燈半滅而複明。陳巡檢大驚!急穿衣起來看時,就房中不見了孺人。開房門叫得王吉。那王吉睡中叫將起來,不知頭由,慌張失勢。陳巡檢說與王吉:“房中起一陣狂風,不見了孺人。”主仆二人急叫店主人時,叫不應了。仔細看時,和店房都不見了,連王吉也吃一驚。看時,二人立在荒郊野地上,止有書箱、行李並馬在麵前,並無燈火。客店、店主人皆無蹤跡。隻因此夜,直教陳巡檢三年不見孺人之麵。未知久後如何?正是:
雨裏煙村霧裏都,不分南北路程途。
多疑看罷僧繇畫,收起丹青一軸圖。
陳巡檢與王吉聽譙樓更鼓,正打四更。當夜月明星光之下,主仆二人,前無客店,後無人家,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隻得教王吉挑了行李,自跳上馬,月光之下,依路徑而行。在路,陳巡檢尋思:“不知是何妖法,化作客店,攝了我妻去?從古至今,不見聞此異事!”巡檢一頭行,一頭哭:“我妻不知著落。”迤而行,卻好天明。王吉勸官人:“且休煩惱,理會正事。前麵梅嶺,望著好生險峻崎嶇,凹凸難行。隻得捱過此嶺,且去沙角鎮上了任,卻來打聽,尋取孺人不遲。”陳巡檢聽了王吉之言,隻得勉強而行。
且說申陽公攝了張如春,歸於洞中,驚得魂飛魄散,半晌醒來,淚如雨下。元來洞中先有一娘子,名喚牡丹,亦被攝在洞中日久,向前來勸如春不要煩惱。申公說與如春:“娘子,小聖與娘子前生有緣。今日得到洞中,別有一個世界。你吃了我仙桃、仙酒、胡麻飯,便是長生不死之人。你看我這洞中仙女,盡是凡間攝將來的。娘子休悶,且共你蘭房同床雲雨。”如春見說,哀哀痛哭,告申公曰:“奴奴不願洞中快樂,長生不死,隻求早死。若說雲雨,實然不願。”申公見說如此,自思:“我為他春心蕩漾;他如今煩惱,未可歸順。其婦人性執,若逼令他,必定尋死,卻不可惜了這等端妍少貌之人!”乃喚一婦人,名喚金蓮,洞主也是日前攝來的,在洞中多年矣。申公分付:“好好勸如春,早晚好待他,將好言語誘他,等他回心。”金蓮引如春到房中,將酒食管待。如春酒也不吃,食也不吃,隻是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