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4)(1 / 2)

王公回禮,便問道:“賢婿,我女兒是清清白白嫁到你家的,如今有何過失,你便把他休了?須還我個明白。”蔣興哥道:“小婿不好說得,但問令愛便知。”

王公道:“他隻是啼哭,不肯開口,教我肚裏好悶!小女從幼聰慧,料不得到犯了淫盜。若是小小過失,你可也看老漢薄麵,恕了他罷。你兩個是七八歲上定下的夫妻,完婚後並不曾爭論一遍兩遍,且是和順。你如今做客才回,又不曾住過三朝五日,有什麼破綻落在你眼裏?你直如此狠毒,也被人笑話,說你無情無義。”

蔣興哥道:“丈人在上,小婿也不敢多講。家下有祖遺下珍珠衫一件,是令愛收藏,隻問他如今在否。若在時,半字休題,若不在,隻索休怪了。”王公忙轉身回家,問女兒道:“你丈夫隻問你討什麼珍珠衫,你端的拿與何人去了?”那婦人聽得說著了他緊要的關目,羞得滿臉通紅,開不得口,一發號啕大哭起來,慌得王公沒做理會處。王婆勸道:“你不要隻管啼哭,實實的說個真情與爹媽知道,也好與你分剖。”婦人那裏肯說,悲悲咽咽,哭一個不住。王公隻得把休書和汗巾簪子,都付與王婆,教他慢慢的偎著女兒,問他個明白。

王公心中納悶,走在鄰家閑話去了。王婆見女兒哭得兩眼赤腫,生怕苦壞了他,安慰了幾句言語,走往廚房下去暖酒,要與女兒消愁。三巧兒在房中獨坐,想著珍珠衫泄漏的緣故,好生難解!這汗巾簪子,又不知那裏來的。

沉吟了半晌道:“我曉得了:這折簪是鏡破釵分之意;這條汗巾,分明教我懸梁自盡①。他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是要全我的廉恥。可憐四年恩愛,一旦決絕,是我做的不是,負了丈夫恩情,便活在人間,料沒有個好日,不如縊死,到得幹淨。”說罷,又哭了一回,把個坐兀子填高,將汗巾兜在梁上,正欲自縊。

也是壽數未絕,不曾關上房門。恰好王婆暖得一壺好酒走進房來,見女兒安排這事,急得他手忙腳亂,不放酒壺,便上前去拖拽。不期一腳踢番坐兀子,娘兒兩個跌做一團,酒壺都潑翻了。王婆爬起來,扶起女兒,說道:“你好短見!二十多歲的人,一朵花還沒有開足,怎做這沒下梢的事?莫說你丈夫還有回心轉意的日子,便真個休了,恁般容貌,怕沒人要你?少不得別選良姻,圖個下半世受用。你且放心過日子去,休得愁悶。”王公回家,知道女兒尋死,也勸了他一番,又囑付王婆用心提防。過了數日,三巧兒沒奈何,也放下了念頭。正是: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

再說蔣興哥把兩條索子,將晴雲、暖雪捆縛起來,拷問情由。那丫頭初時抵賴,吃打不過,隻得從頭至尾,細細招將出來。已知都是薛婆勾引,不眉批:猜得都似。

幹他人之事。到明朝,興哥領了一夥人,趕到薛婆家裏,打得他雪片相似,隻饒他拆了房子。薛婆情知自己不是,躲過一邊,並沒一人敢出頭說話。興哥見他如此,也出了這口氣,回去喚個牙婆,將兩個丫頭都賣了。樓上細軟箱籠,大小共十六隻,寫三十二條封皮,打叉封了,更不開動。這是甚意兒?隻因興哥夫婦,本是十二分相愛的。雖則一時休了,心中好生痛切,見物思人,何忍開看?

話分兩頭。卻說南京有個吳傑進士,除授廣東潮陽縣知縣,水路上任,打從襄陽經過。不曾帶家小,有心要擇一美妾。一路看了多少女子,並不中意。聞得棗陽縣王公之女,大有顏色,一縣聞名,出五十金財禮,央媒議親。王公到也樂從,隻怕前婿有言,親到蔣家,與興哥說知。興哥並不阻擋。臨嫁之夜,興哥雇了人夫,將樓上十六個箱籠原封不動,連匙鑰送到吳知縣船上,交割與三巧兒,當個賠嫁。婦人心上到過意不去。旁人曉得這事,也有誇興哥做人忠厚的,也有笑他癡呆的,還有罵他沒誌氣的:正是人心不同。

閑話休題。再說陳大郎在蘇州脫貨完了,回到新安,一心隻想著三巧兒。朝暮看了這件珍珠衫,長籲短歎。老婆平氏心知這衫兒來得蹺蹊,等丈夫睡著,悄悄的偷去,藏在天花板上。陳大郎早起要穿時,不見了衫兒,與老婆取討。平氏那裏肯認。急得陳大郎性發,傾箱倒篋的尋個遍,隻是不見,便破口罵老婆起來。惹得老婆啼啼哭哭,與他爭嚷,鬧炒了兩三日。陳大郎情懷撩亂,忙忙的收拾銀兩,帶個小郎,再望襄陽舊路而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