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2)(3 / 3)

世間隻有虔婆嘴,哄動多多少少人。

卻說陳大郎在下處呆等了幾日,並無音信。見這日天雨,料是婆子在家,拖泥帶水的進城來問個消息,又不相值。自家在酒肆中吃了三杯,用了些點心,又到薛婆門首打聽,隻是未回。看看天晚,卻待轉身,隻見婆子一臉春色,腳略斜的走入巷來。陳大郎迎著他,作了揖,問道:“所言如何?”婆子搖手道:“尚早。如今方下種,還沒有發芽哩。再隔五六年,開花結果,才到得你口。你莫在此探頭探腦,老娘不是管閑事的。”陳大郎見他醉了,隻得轉去。

次日,婆子買了些時新果子、鮮雞、魚、肉之類,喚個廚子安排停當,裝做兩個盒子,又買一甕上好的釅酒,央間壁小二挑了,來到蔣家門首。

三巧兒這日,不見婆子到來,正教晴雲開門出來探望,恰好相遇。婆子教小二挑在樓下,先打發他去了。晴雲已自報知主母,三巧兒把婆子當個貴客一般,直到樓梯口邊迎他上去。婆子千恩萬謝的福了一回,便道:“今日老身偶有一杯水酒,將來與大娘消遣。”三巧兒道:“到要你老人家賠鈔,不當受了。”婆子央兩個丫鬟搬將上來,擺做一桌子。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忒迂闊了,恁般大弄起來。”婆子笑道:“小戶人家,備不出甚麼好東西,隻當一茶奉獻。”晴雲便去取杯箸,暖雪便吹起水火爐來。霎時酒暖,婆子道:“今日是老身薄意,還請大娘轉坐客位。”三巧兒道:“雖然相擾,在寒舍豈有此理?”兩下謙讓多時,薛婆隻得坐了客席。這是第三次相聚,更覺熟分了。

飲酒中間,婆子問道:“官人出外好多時了,還不回,虧他撇得大娘下。”

三巧兒道:“便是,說過一年就轉,不知怎地擔閣了?”婆子道:“依老身說,放下了恁般如花似玉的娘子,便博個堆金積玉也不為罕。”婆子又道:“大凡走江湖的人,把客當家,把家當客。比如我第四個女婿朱八朝奉,有了小女,朝歡暮樂,那裏想家?或三年四年,才回一遍。住不上一兩個月,又來了。

家中大娘子替他擔孤受寡,那曉得他外邊之事?”三巧兒道:“我家官人到不是這樣人。”婆子道:“老身隻當閑話講,怎敢將天比地?”當日兩個猜謎擲色,吃得酩酊而別。

第三日,同小二來取家火,就領這一半價錢,三巧兒又留他吃點心。

從此以後,把那一半賒錢為由,隻做問興哥的消息,不時行走。這婆子俐齒伶牙,能言快語,又半癡不顛的慣與丫鬟們打諢,所以上下都歡喜他。三巧兒一日不見他來,便覺寂寞,叫老家人認了薛婆家裏,早晚常去請他,所以一發來得勤了。

世間有四種人惹他不得,引起了頭,再不好絕他。是那四種?遊方僧道、乞丐、閑漢、牙婆。上三種人猶可,隻有牙婆是穿房入戶的,女眷們怕冷靜時,十個九個到要扳他來往。今日薛婆本是個不善之人,一般甜言軟語,三巧兒遂與他成了至交,時刻少他不得。正是: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陳大郎幾遍討個消息,薛婆隻回言尚早。其時五月中旬,天漸炎熱,婆子在三巧兒麵前,偶說起家中蝸窄,又是朝西房子,夏月最不相宜,不比這樓上高廠風涼。三巧兒道:“你老人家若撇得家下,到此過夜也好。”婆子道:“好是好,隻怕官人回來。”三巧兒道:“他就回,料道不是半夜三更。”婆子道:“大娘不嫌蒿惱,老身慣是扌亞相知的,隻今晚就取鋪陳過來,與大娘作伴,何如?”三巧兒道:“鋪陳盡有,也不須拿得。你老人家回複家裏一聲,索性在此過了一夏家去不好?”婆子真個對家裏兒子媳婦說了,隻帶個梳匣兒過來。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多事,難道我家油梳子也缺了,你又帶來怎地?”婆子道:“老身一生怕的是同湯洗臉,合具梳頭。大娘怕沒有精致的梳具,老身如何敢用?其他姐兒們的,老身也怕用得,還是自家帶了便當。隻是大娘分付在那一門房安歇?”三巧兒指著床前一個小小藤榻兒,道:“我預先排下你的臥處了,我兩個親近些,夜間睡不著,好講些閑話。”說罷,檢出一頂青紗帳來,教婆子自家掛了,又同吃了一會酒,方才歇息。兩個丫鬟原在床前打鋪相伴,因有了婆子,打發他在間壁房裏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