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千仇冷冷地看著他道:“難道不是?普渡慈航難道不是你派到你兒子楊延琛那裏的內應?楊延琛處心積慮地謀奪帝位,思慮之深,安排之周密,令人瞠目結舌,但最終卻功虧一簣,其中最大的敗因恐怕就是普渡慈航吧?”
楊恒歎了一聲道:“唉,千仇,你不懂得帝皇家的艱辛!”
“兒子設計殺老子,老子又反過來設計殺兒子,你們這些皇家的伎倆,我確實不懂。”段千仇說的話,就象刀子一樣戳向楊恒的心窩。
楊恒聽了,捂著心口,眼中現出極為痛苦的神色。
段千仇繼續道:“三年前,普渡慈航將我引到楊延琛那裏後,我原以為楊延琛真的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所以我殺了他。但不曾想到,普渡慈航竟是你派去那邊臥底的死士,而你也竟然沒有死,我便知道自己錯了。”
楊恒流著淚道:“你沒有錯,全天下都沒有錯,錯都在朕而已。我錯在當年選錯了繼承人而已,延琛本不是治國之才,我一直心存僥幸,以為他會改過,但想不到他越陷越深,最後幾年,他的勢力已經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我如若不詐死將其黨羽連根拔起,大靖危矣!聖師按照朕的旨意向其靠攏,有時是必須做些違心之事的,他與司馬蒼龍,血雨飛霜刺殺你爺爺段玉皇之事,實屬無奈之舉,非朕授意!”
“但我爺爺之死,確是因為他,因為楊延琛,也因為你!”段千仇道。
楊恒歎息道:“唉,如果不是因為殺了你的爺爺,聖師原本也不必死的。”
“那是自然的,當年普渡慈航如果有本事連我一塊殺了,現如今你們就是皆大歡喜了。楊延琛等一眾屑小伏誅,聖師勞苦功高,光耀當世,而皇上又可繼續做你的萬年聖明君主了,豈非快哉!”段千仇語含譏諷地道。
楊恒忽地盯著段千仇激動地道:“你已經殺了我一個兒子了,縱然有仇,難道還不能贖清嗎?秦王楊克功與此事毫無關係,你為何要將他綁架了去?”
段千仇道:“他在我那裏很好,我隻是想看一看,你當年費盡心思想扶上皇位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是大靖朝皇位的繼承人,朕對他期盼甚殷,為社稷江山著想,朕希望你不要傷害他。”楊恒幾乎用哀求語氣對段千仇道。
段千仇斜睨著楊恒,手一伸,勁氣回旋,一名倒在雪中的待衛的長刀被他淩空吸到手中,他將刀掉了個頭,把刀柄伸到楊恒跟前,冷冷地道:“要我放過他?可以的!隻要你自刎以謝罪,我便放了他。”
楊恒聽了,怒目圓睜道:“朕授命於天,豈能自裁?!”
“我見你惡疾纏身,最多也不過數月陽壽,用這幾月的性命,便可換你寶貝兒子的一條命,你不吃虧。”段千仇道。
楊恒顫抖著手,接過段千仇遞過來的刀,歎道:“自從延琛一死,朕每晚都做噩夢,人生如一夢,現在隻怕也是該醒的時候了。朕若死了,你可不能食言。”
段千仇道:“君子一諾。我段千仇從不食言。”
“好!”楊恒眼中掠過無限的哀涼,道:“段千仇的話,縱使敵人亦信之不誤。朕現在便自裁!”說罷,他引刀便向脖子上抹去。
隻聽“錚”地一聲,一片雪花在刀刃上切過,如刀割豆腐一般,精鋼所鑄的刀刃應聲而斷。楊恒舉著空空的刀柄,停在頸項上,雙眼怔怔地望著段千仇。
段千仇又用手指接過天上降下的一片雪花,雙目凝視著楊恒道:“一個時辰後,你們到趙家胡同把人接回去吧。”說罷,他轉身離去。
楊恒須發不停地顫動,哽咽道:“為何放過朕?”
“我不是放過你,我隻不過是放過一個父親而已。”段千仇聲音遙遙地傳來,人已經走遠。
楊恒忽地感到身體無比的空虛,雙腿一軟,整個人都坐在了雪地上。
遠處,段千仇站在一株梅樹下,看著被雪壓得彎了下來的梅枝,無花無葉,隻有無限的孤獨。他將冰雪從枝條上撥下來,喃喃地道:“初瓏,你到底在哪?在哪?”
這時,雪下得更大了,連前方的路都被掩蓋著,無法看清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