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微木花開(1 / 3)

七十七

微木花開

百鳥啾囀,萬象更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昨日的戰場上。

負責工事的隊伍在奔忙,一輪新的進攻在籌備之中。

十幾個火堆,青煙彌漫,烘烤著棕衣和野麻;十丈長的野竹被砍下來,亟待製成雲梯;硬的青檀木和軟的榕樹被削尖、烘烤成巨木刺與大木柵;長索一捆一捆架在獨木車上,鉤爪和軸承擦得油亮;堆成小山的白千層樹皮在攤開晾曬著,這些樹皮富含油脂,隨便就可以點燃;柳木芯裏最幹燥的部分被刨出木花,稍後淋上桐油,立即可以作為引火之物……

昨天新修出來的那條焦土大道依然是最重要的通道,昨夜的大雨衝塌了一部分,但適時碾壓、加固就可以。

稻田的積水並不嚴重,大多數雨水順著水渠排向南方的大沼澤,此外還有許多蠱屍的遺體——沒人管,就在角落堆成丘陵,上麵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淤泥,隻能遠遠地看出人形輪廓。

“砂礫長河”已經變成了一條淤泥長河,泥潭之中,水窪連著水窪,好在聯隊來此,對雨季早有預備,第一時間夯起了一條硬土路,兩邊築起了護路的木架。

一切進展都很順利。

雲小鯊站在長河邊、一塊幹燥的三角地上,長發飛舞,抱著雙臂,遙望白塔出神。即使隔得很遠,也能看見昨晚大火的痕跡,白塔內部黑洞洞的,梁柱被焚燒一空,黑煙如浪,凝固在白石上,

平台頂上還有一堆鼓和桌椅的殘骸,風一吹,四下亂滾,一角本來就快要脫落的大片的金箔直墜下來——遙遙相望,湮沒無聞,心裏好像也能隨之聽見“轟隆”一聲。

除此之外,對麵一片可疑的靜謐,隻有幾縷細細的炊煙。

又一陣風過,遠天似乎有羽翼飛翔的聲音,雲小鯊忙轉過臉去看——尋常亂鳥驚飛而已。

南邊是文陵江飛回來的方向,而且已經去了很久了……

亂發吹在臉上,雲小鯊胡亂拂了一把,盡力壓製住不安的猜測——此時此地,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在等。

昨夜蘇曠師兄弟追入荒野之後,沒人能睡得著,枯坐不是辦法,沈南枝帶了個頭,點起燈來,研究文陵江描摹回來的、白塔下入口的文字,旁人也都找一些事情在手頭忙著,免得心焦。半夜風雨雷霆,無邊迷霧,一到東方破曉,大家再坐不住,都不約而同地早早走了出來。

楚隨波和孫白鹿已經到城裏去轉了一圈,正沿著焦土大道返還。

孫白鹿胯骨有傷,歪著半邊屁股,坐在一副簡易輪椅上,楚隨波在他背後推著,一路走,兩個人一路說著話——

“隨波啊,咱們來的那條路,叫人去看過了嗎?”

“啊,剛去,還沒回來。”

“去了多少人?”

“一個十人隊。”

“少了點。”

“去那麼多人也沒用!要是路真衝垮了,現修也來不及嘛!”

“嗨,哎……總要做最壞的打算

!”

“所謂最壞的打算,無非就是對麵變出五萬具蠱屍嘛,咱們都推演過好多遍了,玩命封門就是……”

道路中間有一個爛泥坑,楚隨波彎腰查視,孫白鹿傷得也不算太重,直接雙臂撐著輪椅、一條腿就蹦過去了。他有些不滿:“隨波,真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什麼時候了,你還管這坑!我跟你說啊,別不當回事——待會兒真要是有什麼要命的狀況!幹脆說白了,上官乾把蘇曠人頭往我們門口一扔,那對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

“我覺得小蘇能回來。”

“隨波!這不是覺得不覺得的問題!這是有沒有可能的問題!有沒有可能?有!可能大不大?我看很大!蘇曠這個混賬東西!天生就不是當頭兒的料!狗肉排不上席!爛泥糊不上牆!他是咱們聯隊的主帥,發號施令的領袖,結果幹什麼了呢?大半夜!單槍匹馬!在這麼個兩眼一抹黑的地方!雷打得跟要炸山似的!大老遠去追那麼個窮凶極惡的玩意兒!什麼叫沉不住氣?這就叫沉不住氣!”

說著聊著,兩個人快到這邊了。

“嗨呀,消消火!白鹿,你信我啊,小蘇這個人,跟別人不一樣,真的!他按部就班做事情那是一向靠不住,血性上頭了拍腦袋,反而是沒一次不成的,我覺著一物降一物,他克得住上官乾。”

雲小鯊慢慢走過來,三個人互相點了點頭,她直接加入了對話

:“為什麼這麼覺得?”

“高手到一定地步,有時候比的,就不是手上那兩下,比的更多的,是膽識,心智……”楚隨波侃侃而談,“至於說蘇曠怎麼想的,我大概也能猜到一兩點——上官乾有這個易容術,咱們是防不勝防,他存心暗地放冷箭,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試多了,遲早能被他逮上一次,到時候,此消彼長不說,士氣上打擊更大!就算逮不著,他見勢不妙,跟教母一起,搭著精衛鳥,拍拍屁股跑了,我們上哪兒追去?昨晚上那個大暴雨!那個地貌!蘇曠當然路不熟,可是呢,上官乾熟也熟不到哪兒去,拚到底,也能給他個同歸於盡,那時候咱們這邊一樣穩贏。”

孫白鹿點了點頭。

雲小鯊也點了點頭,“隨波,你是懂他的人。”

“倒也不是謬托知己……”楚隨波在肚臍的高度比了比:“我認識他的時候呢,他才那麼點兒高,就已經準備好做一個英雄了……這麼多年,其實也沒什麼變化——做這樣的決定,情理之中,不算衝動。”

雲小鯊心稍稍放下來:“他那麼點兒高的時候,還盤算了些什麼?”

楚隨波哈哈笑起來:“那可是滿神捕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整天立誌要娶江湖第一美人,我們都以為他吹牛,哪知道這也能夢想成真……”

雲小鯊跟著哈哈大笑:“人情通達啊楚大人!”

一時之間,氣氛輕鬆

不少。

營地入口處有守衛問早聲,三人轉頭去看,見沈家兄妹也並肩走了過來。沈東籬穿了雙高腳木屐,一雙褲腳也滿是淤泥,白袍依舊如雪;沈南枝一手攥了個紙卷,一手端了碗湯水,大老遠高聲招呼:“小鯊,早飯還沒吃吧!”

“南枝!”雲小鯊回頭向她笑,“你來得正好,我們——”

雲小鯊剛說到“我們”兩個字,忽然就見沈南枝眼睛亮了,直勾勾盯著她身後,把手裏湯碗直接塞在沈東籬手上,沈東籬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再回頭,見孫白鹿扶著輪椅站了起來,楚隨波比劃的手頓在半空。

風聲呼嘯,南方有白翼漸近。

是文陵江,她手裏拿了個什麼,但離得還遠,看不清楚。

場上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裏的東西,互相提醒,仰著頭看——

近了!更近了!

所有人一起屏住了呼吸。

除了風,沒有任何聲音。

文陵江到了,她展開電母翼,停頓在高空,對著太陽,手裏的長刀高高舉了起來,大聲喊著:“贏啦!”

“是碧海洗銀沙!”當時立地的,所有人,發出山呼海嘯一樣的歡呼聲,沈東籬直接扔了碗,沈南枝抱著他亂跳,楚隨波和孫白鹿互相搭著肩膀、用力拍著,雲小鯊雙手合十抵著額頭,眼眶直接就紅了。歡呼聲席卷了整個營房,在吃飯的、在整裝的、還在睡覺的、赤裸著上身的……所有人全衝了出來,快樂的喊聲,

快要把整個原野掀翻了。

文陵江收翅落下,幾個人一起把她圍在中央。

“人呢人呢?”大家七嘴八舌地問。

“他很累,要休息一會兒,說讓我先報信,過會兒自己回來。”

“還說什麼?”

“沒說什麼,就說大家按預定的辦吧!”文陵江把碧海洗銀沙遞給雲小鯊,又從腰間摘下小金葫蘆,“小鯊,蘇曠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雲小鯊仔細看了看手中的刀——真是美!淡墨色的刀,帶著夜幕中大海的顏色,鋒刃如龍舟,劃出極美又極灑脫的弧度,刀刃是黑色的,但淡朦朦的一層光是銀色的,像是水墨凝結在月光裏。

她仔仔細細打量這柄刀的次數並不多——第一次,還是在霍瀛洲手上,要對陣自己的父親;第二次,已經是大海裏撈出來的殘兵;第三次,是沈南枝再造的千錘百煉、重放光芒的神鐵;如今是失而複得的第四次。

不變的隻有一側銘文:出世海波平。

她拔出藏山一玉,對照著比了比,唯有這一泓秋水魂魄,可以匹敵爭鋒。

“諸位”,她下定了決心,“我有個想法……我想去那邊找一趟海柳。”

楚隨波搖搖手,四周安靜了。

“這一路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五夫人逃出來,向我求救,我收到了;她為了保護狩天者而死,我看到了;胖豆給我帶了歌,我聽到了。我和月牙兒之間,確實是曾經有過約定的……我想,在最終

的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做最後一次努力,去履行這個約定。如果可以,我想勸海柳選擇和平。”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

事情一步步推演到今天,對方能投降當然是更好,說實在的,這邊畢竟是俠義道和神捕營,真要麵對著老幼婦孺的五萬蠱屍,誰心裏都有點扛不住。

可雲小鯊孤身前去……誰都不放心。

“我主意已定。”雲小鯊點了點頭,“剛才戰局未卜,如果……蘇曠真有什麼,我隻能留下來死戰;但既然他贏了,或許事情還有一線轉機,事不宜遲,我想立即動身。”

楚隨波問:“你怎麼去?”

“我走城牆外麵,那裏有許多藤蔓,我應該可以沿路拐到西南角,之後摸進去。”

孫白鹿接口:“那耽擱太久了……鯊頭兒,我們沒法等你。”

“我知道,諸位按預定計劃行事就好。如果有消息,我用信箭傳出來。”

沈東籬沉吟:“你的退路?”

“西邊有條大河,真有什麼,我從水路遁走,她們應該追不上我;再有什麼萬一的話……我想,也不會妨礙大局。”

沈南枝最後開口:“那等蘇曠回來,我們怎麼跟他說?”

這是很聰明的問法。

“這刀太張狂,我就不帶了。”雲小鯊把碧海洗銀沙遞給沈南枝:“你們告訴他——上次他跟我說的話,我想通了,碧海洗銀沙有碧海洗銀沙的使命,藏山一玉有藏山一玉的擔當,我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回頭見。”

“那麼小鯊稍等,我給你多準備幾支信箭。過會兒火燒起來,不一定瞧得清楚……”

主意已定,立即著手準備。

“鯊頭兒……”有個聲音在外麵,怯生生地喊,“你要是放心,我用精衛鳥送你去……”

束星兒站在外麵,手心攥著一串金鈴。

在她身後,風不二用狂風索牽著一隻精衛鳥,鐵鉗封著嘴,鐵鏈鎖著腳——那隻鳥昨夜被上官乾放出籠子,還沒有來得及興風作浪,就聽見了一陣搖鈴聲。

金鈴是從沈南枝兜裏掉出來的,束星兒在雨夜裏赤腳站著,托著鈴鐺。

她完全可以趁亂離開,但並沒有。

“我的命是五姐姐救的,我想為她完成最後的心意。”

“那我們走吧。”雲小鯊點了點頭。

古城的西邊,是一條渾黃綿長的大河,從北向南流。

河西岸是一眼望不頭的森林——更茂密的森林,再向前是極深的山穀,沒有人類活動的蹤影。

河東岸,是寬闊平坦的沙灘,有的地方是卵石,另一些是細沙,河流在岸邊衝積起層層白沫,沙灘上留下一弧一弧的水痕。

河灘整飭過,是練習格鬥的好地方。

離岸不遠處有一片沙洲,長滿了豐美水草,那裏斜豎著條中等海船,大半截船身埋在沙土裏,喙形船首高高翹著。

四野無人。

“你就把我放在那裏,之後趕緊回去。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來處理。”

“小鯊姐,小心啊。”

束星兒這樣

叮囑著,駕馭著精衛鳥,把雲小鯊放在一棵大樹旁,振翅離去,消失在叢林裏。

半空中她稍稍有些驚訝——不知何時,翹起的船頭的另一側,開了許多星星點點的白花。

晨嵐繚繞,空曠遼闊。

雲小鯊信步向前走。

前方是一排吊腳竹樓,走過去看,大概是平時訓練的姑娘們吃飯的地方。

從樓後隨意經過,第一棟竹樓的二樓窗戶裏,飄出一股淡淡的屍臭味。

雲小鯊輕蹙眉,轉到正門,沿著竹梯而上——竹梯平時應該是常常洗刷的,昨夜暴風雨,帶來許多泥漿,泥漿中有幾個淩亂腳印。

一樓是間大廚房,看起來這裏曾經有一位幹淨、勤快的女主人,一切陳設井井有條。

但廚房被人搜羅過,竹簍和木櫃都大開著,茶米油鹽一掃而空,連炊具和餐具都拿走了一些,隻剩幾個碎碗,盆子裏有餿了的魚糜。

那不是臭味的來源。

出去之後,走上二樓。

二樓的竹窗沒有關牢,隨風軋軋開合,進了許多雨水。

那裏本來是大堂,如今桌椅都淩亂,有打鬥的痕跡。

地上有幾滴血,順著血滴,走到牆角——那裏有一堆雜物,上麵扣著口大鐵鍋,掀開,下麵是個大木桶,胡亂塞著幾個麻袋。

臭味是從這裏來的——打開麻袋看,裏麵有兩具屍體。

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手臂粗壯而結實,看起來有習武的痕跡,外衣顯然被脫走了。

她們一個喉頭有枚吹

箭,一個背後被捅了一刀,拔箭頭出來看,箭鏃相當粗糙,就是部落土著的水平。

除此之外,木桶裏還有一截繩子,一隻破了的綁腿草鞋。

再也沒有別的斬獲。

雲小鯊走出這間竹樓,又去其他幾間看了看——都一樣,人去樓空,能吃能用的都搬走了。

她向東北方走,邊走邊四下看,見泥地上有深深的獨輪車轍印,就跟著追。

地上散落的雜物漸漸多起來——這一帶是生活區,應該進行過一場大搬遷。

雲小鯊有點懵——她做了相當充裕的格鬥的準備,但走了好遠,一個人都沒有遇見。她不是特別懂這回事——這無非就是一座小城,躲在一個角落和另一個角落,幾乎沒什麼區別,如果逃出去,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進森林就是送死。

她放棄追蹤車轍,直接向東方插——那邊離敵人更近,總會有防衛的。

穿過幾排屋舍,繞過一帶花林,前方是城池腹地——好大一片、可謂浩瀚的藥田,外麵圍著木籬笆,裏麵全是藥草,阡陌相連,大多數已經被挖走了。

唔……這裏應該就是藥堂的藥圃。

順著木籬走一段,看見一個花棚,棚下是又加圍了一道柵欄——那裏麵是苗圃,總算有人,二十幾個穿著素麻長裙的年輕姑娘,正在躬身勞作,把那些藥草幼苗,小心翼翼地連根移進花盆裏,擱在一邊的小車上。

幼苗看起來珍貴極了,姑娘們連花鋤都不

用,全小心翼翼,用小鏟子細細侍弄。

花棚一角,堆著小山一樣的木柴。

準備付之一炬的架勢。

“快些再快些!”其中一個人在催,“教母催了好幾回了,不行就扔下吧……”

幾個躬身的姑娘都手不停,輕輕嘟噥:“這種子培育了快一百代,七年了才出苗……她說燒就燒……我不走,要燒連我一起燒……”

“不要慪氣!快點快點,多帶一盆是一盆……小心根……”

唔,也不知道是什麼名貴的藥草。

雲小鯊正想著,自己這樣一身外人裝束,恐怕是不好渾水摸魚,準備從哪裏弄身行頭。就見遠處,有個穿著同樣素麻長袍、額頭上戴著微木花環的女子疾走過來——那女子四十上下,腰間掛幾個小竹簍,手裏拿一枝一尺左右的白花枝,氣度似乎更尊貴些。

這身衣服或許可以通行……她經過的時候,雲小鯊隨手把她拍倒了,拖到一邊,換了她一身裝束。

那幾個花農姑娘,就接著忙完她們的事好了。

小竹簍挺精致的,打開看,裏麵有五隻金色的蠍子、兩隻大花蜘蛛、三個紅壁虎……都養得仔仔細細,各住各屋。還沒來得及看仔細,小金那個饞,撲棱把葫蘆蓋子頂開了,一頭跳進竹簍裏,攔也攔不住,三下五除二大快朵頤,每隻還隻咬了一口。雲小鯊煩得不行,拍打它幾下,罵了一聲,但也無可奈何,就把蟲屍倒了,葫蘆直接扔在空

竹簍裏。

再走一段,到了古城的中心區。

總算人多了些。

行走的無非三類人——穿著短裙,配著刀劍,跑來跑去的年輕姑娘,應該是戰士;穿著素麻長袍或者長裙,戴著微木花環的,應該是藥堂的;此外就是黑袍女子,薄紗遮麵。

人人臉上都有焦慮——上官乾的死訊應該早傳遍了。

轟——遠遠一聲響!

大家都向東方看——那邊就是黑樹林的屏障帶,對麵投石車把大包的引火之物扔進來,看不見火,隻見一道道的青煙彌漫。

風是西南風,青煙彙攏如蓋,向東北推移。

走近看,通紅的火焰在黑影裏閃著——那些是雨後的樹,相當濕,中間又有暗河,極其難燒。

黑樹林的這一邊,豎著一道兩尺高的藥壩,每隔三十丈,擱一個裝毒蟲的巨大黑箱,有兩個藥堂的姑娘看守。

一個黑箱都沒有打開——那是一聲令下,玉石俱焚用的,藥壩這一邊,就直接是家園了,一旦撕破,暢通無阻。

轟!

快到防守的關鍵橋口了,那裏樹叢稀薄,一個巨大的火球直接扔了過來,骨碌碌滾了幾圈。

大火球撞在這邊一棟木樓上,很快就熊熊燒了起來。

幾個姑娘好像有什麼東西留在木樓裏,就要衝進去拿。

“誒——小心!”雲小鯊隨手攔了攔。

那是軍隊的投火球,裏外分層,外麵的草毯燒透了,裏層的淋油刨花砰地四射開,烈火轟然,畢波作響。

整棟木樓

很快燒成一片。

姑娘們看那火,互相議論。

另兩個黑袍女子眼尖,互相對望一眼——走到雲小鯊麵前,“你是誰?”

雲小鯊沒有應聲。

“你很麵生,你是誰的人?”

雲小鯊想了想,迅速跑進附近另一間木屋裏。

“站住!”兩個黑袍女子跟著追了進來。

說熱鬧來熱鬧,木屋裏居然有人。

雲小鯊前腳進去,兩個黑袍女子後腳進去,也分不清誰是誰,昏暗地裏猛起一道刀光。

門後也有人,扔繩套住她倆的喉嚨。

另一個是當頭而的,反手關上了門。

桌子下麵還有一個,彎刀砍向雲小鯊。

雲小鯊托住那人手腕——兩個黑袍女子已經被放倒了,四個人一起向她圍過來。

“你們都誰是誰啊?”極小空間裏,雲小鯊也沒太多動作,挨個把幾個人手上兵刃摘下來,反手格擋住當頭那個的出手——令人詫異,銀沙教裏居然有高手!

對麵用的是一柄兩尺長的短鐵劍,一劍封喉,快,淩厲,準而且狠。

雲小鯊側頭閃過去,存心想看看門道,那人右手接著又一劍,左掌掌心內力暗吐,一尺之外,遍體生寒。

相當可以!雲小鯊猛擰身避讓。

“你是誰!”這個人眉眼相當年輕,但這一掌一劍,在中原武林也可以行走了。

有個人故技重施,也扔繩套,來套她喉嚨。雲小鯊抄過繩套,隨手一抖,散開,長繩如狂龍,把旁邊三個人齊齊向角落裏一卷一推,之

後啪地抽在地上,繩頭彈地而起,靈蛇一樣,反打在領頭那人手腕上,那人一個拿捏不穩,短劍落地,正要去抄,雲小鯊搶上一步,腳尖踢起劍,反手握住,直抵著那人咽喉,低聲問:“你又是誰?”

極小的角落裏——她沒有傷任何人。

對麵被她逼住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黑袍鬥篷之下,頭發相當髒,一縷一縷的,用細皮帶編成七八條辮子,額頭上係一根狼皮抹額。她臉上也全是泥,手臂和腿上都有動物爪痕,一雙眼,小鹿一樣清澈,嘴角極倔強。

她被劍尖抵著咽喉,但並不驚慌,直截了當地問:“你是雲小鯊吧?”

雲小鯊點點頭。

她輕輕鬆了口氣:“鯊頭兒,大家好像這麼叫你……嗯,我不知道蘇曠跟你提過冰雪四子沒有……我是老四,叫天顏。”

雲小鯊又點點頭,反手把短劍遞回給她,“你知道海柳在哪兒?”

“知道,我們就是來找她的。”

“你們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鯊頭兒,你聽我說……”

她揮手示意,三個手下,都抹去了鬥篷——全是二十出頭、相當年輕的女孩子。

木屋很幹淨,看起來是個存放香料的地方。

四周看看,落下的還有一些小孩子讀的識字書。

五個人就地坐下,當頭的那個熟門熟路,從後麵找了兩碗水來。

雲小鯊臉上不動聲色,並沒有喝。

“這要從頭說起了——從昆侖山下山之後

,我們和蘇曠分道揚鑣,我和二哥、三哥接到命令,率眾前往廣州分舵,陳述昆侖山事本末。

“那幾年,教母一直常駐廣州分舵,總在一個老船商的家裏。我們到了地頭,一進門,全都被收了兵刃,教母相當震怒。我們心裏也都有預備,畢竟……大家是柳左使的人嘛,柳左使那番作為,一意孤行不說,既開罪了丐幫,又損失慘重,自己也死在昆侖山巔,教母要懲罰餘部也是情理之中……

“雖然有預備,但我們兄妹也沒有太過擔心,畢竟我們年輕,也一直被稱為後起之秀,教母將來不管想要怎樣作為,總是能用得到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