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很擠,馬可把楊玉英箍懷裏。他感覺到她脖子裏的血像噴泉汩汩地噴著,在前方車輛刺眼的光亮中,他看到自己手掌心裏粘稠的血已經快凝固。劉敬明就坐在馬可身邊。這個智障的胖子不停地哆嗦著,嗓門裏不時發出怪獸般急促的咆哮聲。他說她幹嗎不讓他拿掉在床下的蠟筆小新呢,他說她不知道小新睡在地板上會害怕嗎?他說她還用腳踩小新,他說她不光用腳踩小新還用腳揣了他褲襠,他說他沒想用刀砍她是她先用菜刀嚇唬他的,他說他不砍她她就會砍了他,他隻好先用菜刀砍了她的脖子,這樣的話他就能帶著小新安全回家了……蓬蓬開著車一聲不吭,索亞男跟蠍子不停地抽煙。
“死了嗎?”索亞男問。
馬可隻是把楊玉英箍懷裏,他的衣服已經被她的血浸濕了。
“死了的話就直接奔橐駝河,”索亞男說,“過兩天可能水庫排水。扔進去沒人會知道。”
“我操你媽索亞男。”馬可很安靜地罵道,“我操你媽索亞男。”
“你激動個屁。你不是早對她厭倦了麼?”索亞男說,“她死了正好,你再找個漂亮的。”
“我操你媽索亞男。”馬可很安靜地罵道,“我操你媽索亞男。”
“你不用罵我。你跟我一樣,都是垃圾。”
“我操你媽索亞男。”馬可很安靜地罵道,“我操你媽索亞男。”
索亞男就沒再說話。索亞男沒說話,蓬蓬沒說話,蠍子沒說話,連劉敬明也不說話了。車裏突然靜下來。馬可不知道蓬蓬會把車開向哪裏……是開到醫院還是真地開到橐駝河呢?他一點都不想知道。她快死了,開到哪裏都是無所謂的…….楊玉英的身體開始還不住地抖動,現在是連抖動都沒有了,她手臂上的溫度也在一點點消失殆盡。他垂頭看她。他突然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楊玉英花了五百塊錢從北京打車來到酒吧時,已經是淩晨三點。馬可正躺在前廳的沙發上酣睡,她費力地抱他,他不動,她就招呼出租車司機進來,將他抬進出租車。在車裏的時候,他好象睡著,也好象醒著,楊玉英也這麼著半倚在他瘦弱的胸膛,一雙手抓著他的雙手。她的手很涼,掌心是粗糙的繭花。後來,她一雙手匍匐著伸進他的襯衣,他聽到她小聲嘀咕著,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沒動,那時他想,這個女人,肯定也喝酒了,要不她就是瘋了,跑這麼老遠的路帶他回家。不,她一定是瘋了……
她現在就在他懷裏,她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動了動,將他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她肯定想告訴他一些話,可是她說不出來。她想告訴他存折藏在哪裏了嗎?還是一些別的什麼?無從知曉了。花車轉彎路過時代廣場時,一排排煙花突然就盛開起來,讓馬可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馬可想,一定是哪家商場在搞文藝彙演了,他們總是在夜晚的廣場上演出些可笑的劇目,也不管有沒有人欣賞。是的,馬可已經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歌聲,一個花腔女高音正拔著嗓子唱一首非常古老的民歌。她的聲音被夜風吹得時而飄渺時而真切,同時顫悠的歌聲將明亮的煙花刺激地更為絢爛。當又一簇耀眼的煙花在黑幕中乍然怒放時,馬可借著色彩斑斕的光亮看了看楊玉英的臉。她眼睛緊閉著,兩行清淚順著她逐漸萎縮的鼻翼,靜靜地流到她幹癟的嘴唇上。馬可不知道這淚是他的,還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