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他動作僵硬地爬起來,看到袁九楨的手機亮著,照出她高挺的鼻梁和纖長的睫毛。
袁九楨抬起頭:“醒了嗎?”
陸烺點點頭,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他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走了兩步無力地又坐倒在床墊上。袁九楨皺皺眉,她膝行過來摸了摸陸烺的腦門,說:“你發燒了。”
陸烺順勢倒下來,床墊很軟,他眼前一陣陣發黑,想閉上眼睛再睡一覺。袁九楨看他已經燒得有點神智不清了,果斷地把他拉起來,打算帶他去醫院。
陸烺很高,雖然人瘦,但也畢竟是個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袁九楨扶著他,感覺他全身發軟地掛在她身上,她拖著他,費力地把他塞進車裏。
陸烺臉燒得通紅,袁九楨發動車,看他嘴唇幹得起了皮,擰開了一瓶水遞給他:“先喝點,我帶你去醫院。”
陸烺渴得厲害,灌了半瓶水下去。已經淩晨三點了,袁九楨專心開著車,他低著頭,突然低低地說:“我拍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袁九楨嗯了一聲,說:“我知道。”
“袁九楨,你是不是永遠不會為了誰付出真情?你的心為什麼就這麼難交給別人呢?”陸烺近乎呢喃地說道,聲音太低了,聽起來更像是自言自語。
然而車裏太安靜,袁九楨將他的話聽得明明白白。
她是頭一次從陸烺這裏聽到這樣的話,雖然他們都揣著明白裝糊塗,陸烺和她也都從頭到尾清楚地明白:袁九楨從來沒有愛過他。充其量隻能說是喜歡,她對他的喜歡就像對任何新鮮玩具或者貓貓狗狗的喜歡一樣,很淺,隨時能消失,能撤回。
然而感情不應該是這樣的,有來有往才叫愛情。
陸烺好像是病糊塗了,以前這種話他是從來不說的,為了維持他們之間的基本和平,不至於露出一些顯而易見的真相,也因為他知道,這些話一說出口,很多事情就覆水難收了,而他不想和袁九楨“覆水難收”。
他知道他不對,可是他控製不住自己:“我不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麼樣的感情,可是你連樣板都不給我,我就像在摸著黑走路,不知道哪裏是出口,也沒有照明。袁九楨,你是不是真的沒有感情?”
說完這些,他就泄氣了,陸烺覺得他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力道。他知道他是在朝著一口枯井喊話,他在逼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對他產生情緒,他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袁九楨歎了口氣,她不知道說什麼,也什麼都說不出口,到最後,她也隻能說一句:“對不起。”
陸烺整整吊了三天液體才好轉過來,袁九楨那天夜裏把他帶去醫院,安排妥當,天亮後拿他的手機給他的朋友沈海打了一個電話,讓他照顧一下陸烺。
第二天還要上班,處理好一切之後,她就又要開車回去了。
天亮了,陸烺麵孔煞白地躺在病床上,液體一滴滴輸進他的手臂,他半側身體一片冰涼。白天的他已經恢複了平靜,他看著袁九楨說:“我把樣片剪好了到時候發你,你看看有哪裏覺得不適就告訴我,我再改改。”
袁九楨說:“不用了,你按照你的想法做就行了,我相信你。”
陸烺歎了一口氣道:“我們這就算是正式分手了?”
袁九楨嗯了一聲,她有點愧疚地想要說些什麼,陸烺打斷了她:“是我願意的,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昨天晚上是我燒糊塗了。”
袁九楨摸摸他消瘦的臉頰,她俯下身來,陸烺閉上眼睛,她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憐憫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