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說:“你嘴上說得好聽,小九每次有點什麼頭疼腦熱的你還不是也著急上火,從小你就慣她,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壞人也讓我來當。”
她媽感傷起來:“小九小時候那麼愛生病,有幾次我都怕她病沒了,幹吃也不長肉,一走路兩條褲管空空亂甩,這兩年好不容易身體結實了,結果一晃眼,也長這麼大了,該上大學了。”
袁九楨路過父母房間,聽到他們這番話,走進來一人塞了一支香蕉:“這都是人生必經的路程,我上大學了等我爸放假你們就旅遊去吧,多看看大好河山,至於我嘛,我就離開你們的羽翼,要振翅飛翔啦!”
她媽笑著拍了一下她的大腿:“沒良心的,別家小孩要離家都哭哭啼啼的,你可倒好,巴不得早點走呢。”
袁九楨嘻嘻一笑,硬是擠進去躺在父母中間,一手樓了一個,左右各親了一口:“離別哭泣那是懦夫行為,你們是我爸媽,我這輩子跑得再遠都跟你們連著線,你們就先撒手讓我飛吧。”
等上了大學,袁九楨愛看閑書的習慣更是變本加厲。大學生很自由,除了上課考試也沒人管,再也不用聽她媽的嘮叨,袁九楨幾乎每天都泡在圖書館裏。她們學校的圖書館規模巨大,在全國的大學裏都能排得上名號,袁九楨如同幹渴的魚得了水,一個猛子紮進去,如饑似渴地看書。
圖書館的書五花八門,她媽以前總說她愛看情情愛愛的小說,其實並不是,袁九楨什麼都看,上到天文地理,經濟社會,下到知音漫客,影視雜談,科幻,懸疑,宗教,心理,外國文學,古文觀止,詩賦品評,就沒有她不看的。她看書也不是功利地為了獲取知識,袁九楨隻是覺得,這世界太無聊了,書裏的東西精彩紛呈,看書是她感知世界最好的方式。
袁九楨其實是很聰明的人,從小到大她放在學習上的心思要比放在小說上的心思少得多,她隻要一有時間就去圖書館看雜書,抽空也學學專業課,但每到期末成績都很好。宿舍的同學以為她每天都在學習,也都一個個發奮圖強,跟著她泡圖書館。結果其他人上自習,袁九楨一直在看小說,同宿舍的萱萱總是笑著說她以一己之力帶動整個宿舍的學習氛圍,結果她自己反而不學,“盡看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萱萱說這話時,袁九楨又迷上了盜墓文學,看完了市麵上的暢銷書不說,居然又對宗教神鬼產生了興趣,萱萱每天看她在翻一本《巫術科學宗教與神話》,翻了幾天又不感興趣了,開始看別的。
要袁九楨自己說,她其實認為自己非常沒有耐心,對什麼都是三分鍾熱度,硬要問她對什麼感興趣,她也說不出來,對書本是這麼回事,對人則也是這樣。
直到成年以後,袁九楨才有點驚愕地發現,她是個沒有多少感情的人。她對生命、愛情、家庭這些東西,好像都沒有多少留戀。她很愛自己的父母,但這愛與依戀並不相同,對一些所謂的“正義”、“明德”更是從來沒有瘋狂的信仰。
袁九楨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天生心冷的人,不會真正熱衷於什麼,也更不可能為了誰付出真情。她是圖書館的常客,也經常會收到小紙條要聯係方式,更有甚者會專門去圖書館堵她,每天坐在她周圍,想要認識她。但她總是淡淡一笑,不主動,不搭茬,像對待空氣一樣對待他們。沒有人能受得了這樣冷淡的人,久而久之,也就都放棄了。
但袁九楨記得她收到過的一封情書,那個叫陸烺的男孩說她的名字好聽,就像她的人一樣,令人想起深山裏的叮咚泉水,幹淨又清亮。後來,這個男孩最後寫了一封信給她,袁九楨之所以一直記得他,是因為他在這最後一封信裏說,她的心就像個牢房,他懷疑連她自己都沒有鑰匙。
袁九楨驚駭不已,她第一次被一個人如此明確地點出了人格缺陷,這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沒有人性的怪物一樣,她有一段時間幾乎接受不了自己。
但慢慢的,她就平靜下來,習慣了這樣的自己,反而更加坦然了。
袁九楨跟這封信的主人談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戀愛,不是因為她喜歡上對方了,而是因為她想知道對方為什麼喜歡她。
萱萱多少有點同情這個男孩,在她看來,他就是在攀爬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袁九楨正在發呆出神呢,聽到萱萱說:“到時間了,你還不快去?”
袁九楨回過神來,起身說:“這就走了。”萱萱看她隨意梳了梳頭發,連鏡子都沒照,纏上圍巾就出去了。
她窈窕的身影轉過回廊,碰上正要回來的李月清,袁九楨今天依然穿著那身常穿的黑色大衣,圍著深藍色的圍巾,看著格外清爽。她麵孔白淨,櫻唇紅潤,眉目清朗,明淨銳利的眼如同灼燒的火炭一樣熠熠發光,連看慣了她的李月清都忍不住又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