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到了一半,小杏兒感覺到聚在她身上的目光時越來越多,她動手吃個糕點,都有些畏手畏腳,施展不開。
不少婦人湊在龐氏身邊閑談,無不是祝賀她尋回了女兒,姝貴妃身邊的掌事姑姑循著空隙來了一趟,與龐氏耳語兩句,龐氏回過頭來壓低了聲音含笑與小杏兒道:“姝貴妃讓你隨著她去嬌蘭殿坐坐。”
小杏兒訝然點了頭,想必自己這位親姑姑是喜歡自己的。
不等她隨著掌事姑姑閔秋起身同去,龐氏拉了拉她的小手說:“你從嬌蘭殿離開之後,便讓閔秋姑姑送你去暗香亭中,陸六郎會在那裏等你,你們見上一麵也好。”
下意識的,小杏兒朝著屏風對麵看去。
隻是屬於沈麓川的那個位置,似乎已經沒了人,她纖長的睫毛顫抖了下,應了聲:“好。”
宴席還未結束,閔秋姑姑便領著她去了嬌蘭殿中等待,長長的走廊宮道,繞得人頭暈,唯獨是閔秋姑姑那盞燈,是照亮宮牆的唯一方向。
小杏兒記得那些貴人們的脾氣都很怪,就像他們縣的縣令,看著樂嗬嗬的,但一轉眼就會發上很大的火氣,一發火,整個縣城都要遭殃。
一路上,小杏兒也不敢說話,隻埋頭跟著閔秋姑姑。
又過了盞茶的功夫,燈火通明的嬌蘭殿就在眼前,守殿宮女同閔秋姑姑問了安,瞧見小杏兒後,微微一怔,卻不知該如何問好。
閔秋姑姑溫和道:“這位是喬小娘子。”
宮女們從善如流,齊齊喚了:“喬娘子。”
小杏兒含笑點頭,看著閔秋姑姑推門進殿,她卻是在門口猶豫一瞬,眼底是宮殿中上好的兔絨地毯,她踩進去,怕是要給別人弄髒。
閔秋姑姑見小杏兒盯著地毯發愣,和藹笑起,站在裏頭招了招手:“娘子,夜裏風大,莫要站在外頭了,快些進來坐著。一會兒貴妃回來瞧見您站著,指不定要治奴婢的罪了。”
小杏兒這才進去,隻不過踩著別人的昂貴地毯時,都是小心翼翼的。
閔秋倒了茶水,小杏兒就乖乖坐下,小口地抿著茶,雖品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但她知道這是好喝的。閔秋低頭看著小杏兒,眼中的喜歡幾乎都要掛不住了,她終忍不住出聲說:“娘子生得與貴妃有幾分相似呢。”
小杏兒受寵若驚地摸了摸臉。
閔秋道:“任是誰瞧了,都知曉您是喬家的血脈。”她機警地抬頭看了眼,壓低聲音說:“不過貴妃可沒您這麼安靜懂事。”
小杏兒安安靜靜地聽著,也彎著眼睛笑了起來,總算是沒了方才的緊張拘謹。
不到半個時辰,姝貴妃就從宴席上回來,外頭的宮女喚了貴妃的名頭後,小杏兒忙站起身問安。衣著華麗的姝貴妃迎頭走了進來,卻是沒個正經模樣,隨意就癱在了軟塌上,發鬢如雲,隻是瞧仔細了,能看見其中夾雜的幾根白發。
姝貴妃美目抬起,噗嗤一笑,“怎的,你是覺得本宮應當和你爹那老朽木一樣正經?”
小杏兒趕緊搖搖頭,不過心裏頭,卻對這個看起來不是很正經的姑姑多了一份親近,不像是太傅府中那些親人一般疏遠。
姝貴妃問了些她在白溪村的事情,至於與沈麓川無媒苟合的事情,她一概隱藏沒說。姝貴妃聽完所有事情後,歎了口氣,摸著小杏兒的頭頂:“可憐見的小杏兒,當初也不知哪個天殺的將你拐走,讓我家小杏兒吃了這麼多的苦楚。”
小杏兒怔了下。
“我家小杏兒”——當初沈麓川也極愛這樣說的。
她恍惚了下,姝貴妃已經讓閔秋姑姑挑了好幾件首飾,回頭就給長歲閣送過去,姑侄二人又說了些話,小杏兒看了時辰便打算去暗香亭瞧瞧。
姝貴妃倏然笑起,顯然是知曉她去暗香亭的意思。
不過姝貴妃卻沒那麼喜歡陸言了,哼了聲:“雖說忠勇侯府也是清流,但嫂嫂和阿兄想要將你許給一個庶子,著實是欠妥。”
小杏兒隻得給父母解釋:“父親母親,自有他們的考量,也是怕高嫁之後夫君會欺我。”
姝貴妃搖頭歎氣,許是想起往事頗有感慨:“這世間,無論是低嫁還是高嫁,都得看嫁的那是個什麼樣的人。有的人嫁了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兒郎,這一生也是不歡喜的。”
小杏兒不太懂。
她便沒說話。
雖說她如今心上確實是疼得要命,可曾經與沈麓川在一起時的每一分時光,都是歡喜美好的。她也不後悔,隻求日後都與他莫要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