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到莫七刀冷聲道:“他若問,你必答。”六個字,簡短扼要。有的人說的話雖然少,但說出的話裏,每一個字的分量,都要比別人重得多。莫七刀就是這樣的人,他向來不喜歡多話,就如同他出手一樣,七刀就七刀,絕不會超出這個範圍。
李石頭想恨,他恨這兩個人對他的侮辱,更恨自己的無能。莫七刀已打了他五巴掌,但從頭到尾他都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出手的。
他現在已經很清楚自己與對方的差距到底有多麼遙遠,這是比當初他麵對花花仙子是更可怕的力量。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可拳頭剛剛握緊又是一巴掌。
這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嘴裏的牙齒脫落,鼻子裏的血狂湧,左臉的皮膚仿佛在那一瞬間要爆裂開一般。
劈裏啪啦的一陣嘈雜,店裏的人早就嚇得躲到遠遠的地方。就連剛才坐在那裏的天山七子也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離去。
羅少保杯子裏的酒已喝完,他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還是帶著笑,道:“其實我隻不過想和你喝杯酒,你又何必如此呢?”
李石頭沒有說話,他隻是在讓自己掙紮著站起來。
羅少保不悅道:“他的名字是莫七刀,意思是他七刀過後絕不會在有活口,他出手也是如此。現在已是最後一次,你最好識相一些。”
他的話說完了,手裏拿著酒壺走到了李石頭的麵前,緩緩地將酒倒在李石頭的頭上。有權勢的人或許並不都是喜歡殺人,但他們卻絕對喜歡羞辱別人。隻有看到別人在自己腳下屈服的模樣,才能將他們襯托得更加高大。
李石頭或許的確像一塊石頭,石頭他絕對不是強大的,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他都能輕易的將石頭摔碎。就如同李石頭一樣,許多人都可以將他打倒,踐踏,羞辱,恥笑。
但他們卻忘了一件事!
石頭是會碎,但碎了的石頭,仍然還是石頭!無論一塊石頭怎樣殘缺,你都無法改變它的本質!
李石頭已爬了起來,他又握緊了拳頭。
羅少保把酒壺扔在了地上,啪的一聲碎了一地。他搖著頭轉過了身,嘴裏喃喃地歎道:“真是冥頑不靈。”
李石頭他的確不強大,但他卻是頑強的。可是一個人無論在怎麼頑強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你絕不可能因為自己的頑強而變成億萬富翁,李石頭也絕不可能因為頑強而變成絕世高手。
這就是現實,現實總是特別的殘忍,它讓人歎息,讓人無奈。
莫七刀不在說話,他該說的話也早已說了。現在他是該出手,他絕對相信自己這一巴掌下去,李石頭就將永遠爬不起來。
可惜他這巴掌沒能打下去,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任何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女人。
蘇冰雨!
羅少保也有些吃驚,他想不到蘇冰雨竟然會在這出現。更想不到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美人,竟是如此絕色驚豔。他的心髒都仿佛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停止。
雖然羅少保在看著她,可蘇冰雨卻在看著李石頭。現在的李石頭已像是一個怪物,臉上又是酒又是血。可他卻仍然站著,直挺挺的站著。
蘇冰雨看了他許久後,冷聲道:“你跟我走。”
李石頭沒有動。
蘇冰雨微微皺眉道:“莫非你想死?”
羅少保幹笑了幾聲,走過來道:“他好象的確是想死,其實死在莫兄的手上,也絕對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蘇冰雨回過頭一臉厭惡地看著羅少保道:“你應該知道這裏是蘇州。”
羅少保笑著點頭表示知道。
蘇冰雨道:“你也該知道這裏不是京城。”
羅少保也點頭。
蘇冰雨繼續道:“那麼我要說的,我想你也都已明白。”
羅少保的額頭已沁出冷汗,他的確已明白,因為他這時才發現南山居外,已站滿了密密麻麻的站了三排人。
這些人最前排是一身白衣持劍,無論從身法還是姿態上看,他們無一不是使劍的好手。
後麵一排一身藍衣持弓,從握弓拿箭和敏銳的眼神中不難看出這些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的行家。
而最後麵一排卻隻站著三個人。但這三個人加起來,卻比前麵兩排的人還要強上百倍。
左首的那位便是武當派的掌門,無需道人。武當派源遠流長,自古便是名門正派,向來人才濟濟,一個人能在那種環境下脫穎而出成為掌門。那就絕對不會是個泛泛之輩。
右首的那位卻是蘇冰雨的父親,便是在二十年前便已被人稱為江南第一劍的蘇白羽。二十年前他完全是憑自己的一個人一把劍闖出的名頭,一直到十年前因為妻子的關係才入了語香殿。
無論是誰如果能靠一個人一把劍,得到這樣的名頭,都是絕對不會太容易的。
而居中那一位,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她就是語香殿的上一代主人,也就是蘇冰雨的奶奶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享譽江湖近五十年,從她二十歲時一個人殺了雁蕩七鷹開始,就沒有一個人敢不記住她的名字。
江湖上更是因為她的關係,使得語香殿一下子成為三大世家之一,並且成為江南富庶之地蘇州城的一霸之主。
這三個人無論是武功,地位,聲望,都已幾乎無人可及。這樣的三個人站在外麵,羅少保哪裏還敢動一根手指頭?
羅少保已帶著莫七刀走了出去,經過他們三人時,蘇老太太笑著對他道:“你好。”
羅少保隻能點頭道:“好。”
蘇老太太神色微變道:“我不是問你,我是問他。”他現在指的自然是莫七刀。
雖然莫七刀的武功在羅少保之上,但羅少保好歹也是龍虎閣的下一代的主人。這樣的地位是永遠不會變的,現在蘇老太太先不問他好,反而先問他的一個下人好。這讓這位龍虎閣的下一代主人的麵子往哪擱?
蘇老太太這才笑了起來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給你麵子?”
羅少保低下頭道:“不敢。”
蘇老太太道:“不敢始終不是不覺得,你說不敢不過是礙於我的身份與輩分,所以才不敢覺得。是不是?”
羅少保額頭的汗已經順著鼻子往下流,但他卻連抹都不敢抹。隻能欠聲道:“在下怎會這樣覺得。”
蘇老太太道:“你既然不敢覺得,為何又要欺負一個不懂武功的孩子?”
羅少保趕緊解釋道:“他……他其實是懂武功的。”
蘇老太太笑了笑道:“哦?原來他懂麼?那麼你又懂不懂武功?”蘇老太太故意將這句話的第二個懂字放得很重,而這個懂字一下子就變得奇妙了起來。
羅少保若說會,那是錯。武學無止境,怎樣才算懂?這是沒有一個標準的,像蘇白羽和無需道人這樣的高手許多時候都是不敢說自己懂。
羅少保自然也不敢,所以他隻能說:“在下……隻懂得一點點……”
蘇老太太道:“原來你隻懂得一點點,那麼你隻懂得一點點就居然看得出別人懂不懂?”、
羅少保已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蘇白羽冷著臉走到了莫七刀的麵前,冷聲道:“據說你的刀使得很好?”
莫七刀道:“是。”
蘇白羽又道:“你七刀過後絕不留下任何活口?”
莫七刀道:“是。”
蘇白羽冷笑道:“哼,那麼你用你的刀來對付我試試?”
莫七刀道:“不必。”
蘇白羽問:“為什麼不必?”
莫七刀道:“隻需一劍,我必死。”
蘇白羽臉色緩了一些道:“看起來,非但你的刀不錯,眼力也還不錯。”
莫七刀沉默,通常不該回答的話,他都不會回答。
蘇白羽繼續道:“那你應該看得出,那個少年和你的差距有多大。”
羅少保的冷汗更多了,可莫七刀仍舊神色不變道:“是。”
蘇白羽慍怒道:“那麼你還下那麼狠的手?”
莫七刀道:“不狠。”
蘇白羽道:“不狠?”
莫七刀道:“我一刀,他必死。”
蘇白羽笑了笑道:“的確不狠,那麼我對你也不能太狠。”
莫七刀卻道:“不必。”話音剛落,蘇白羽也還未出手。就聽到啪啪啪的一連串的響聲,整整六聲就是六個巴掌,巴掌打在莫七刀的臉上,竟然是他自己打的。而且打得比剛才打李石頭時,還要快,還要重,還要狠。
他現在的臉腫幾乎比李石頭還要高上兩寸。
蘇白羽冷哼一聲走了回去。
蘇老太太好象什麼都沒看到,沒有聽到。她對羅少保微笑道:“既然隻懂一點點武功,其實就不該來這裏。”
羅少保咬著牙應了聲是。
蘇老太太道:“那麼你回家去吧。”
羅少保不在說話,轉過身子就走。莫七刀也已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後離開。
等他二人走遠了之後,無需道人才歎聲道:“這人心胸狹窄,你們如此對他,他日不可不防呀。”
蘇白羽卻道:“該防的人卻不是他。”
無需道人動容道:“那是誰?”
蘇白羽道:“是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人。”
蘇老太太也歎了口氣道:“持才不傲,心驕不躁,不卑不亢。受到打擊並懂得隱忍不發。往往就是這種人,才是最讓人感到可怕。”
蘇白羽道:“因為隻有這種人這種人才懂得如何尋覓最佳的時機出手。”
無需道人道:“所以他才能七刀致命?”
蘇白羽道:“許多最佳的時機,往往已是敵人最致命的時機。不用七刀,也許一刀就已足夠。”
無需道人道:“而他卻要用七刀,這就證明,他無論去做多麼有把握的事,他都給自己留有一條退路。這個非但他殺別人容易,別人要殺他,卻是難上加難。這也才是他真正的可怕。”
蘇老太太不在說話。她看了看自己的孫女,又看了看立在那裏的李石頭,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她已經老了,無論一個人多麼厲害她總是會死的。她死了以後,蘇冰雨又怎麼去應付江湖中像莫七刀這樣的人?
他現在隻能渴望上天能給自己一個不錯的孫女婿,這樣她將來入土之時,也走得安心。
許多老人總是會有許多的期願,但多少年來,又有幾個是實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