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雲知道自己死了。
因為底下就是她的屍體。
這是一種非常難以言說的玄妙感覺。
江照雲輕輕笑了聲。
敗了。
終究還是棋差一招。
她看著那個背對著她的頎長瘦弱的身影，心下滋味霎時有些分辨不清。
是該誇他的演技登峰造極，還是該罵他扮豬吃虎？
江照雲微微眯起眼，深沉如墨的眼波一動，不經意便掃到候在門外的另一個男子身上，靜靜注目。
死了的人是沒感覺的吧？可為什麼她還是會感覺到有點遍體生涼呢？
門外的男子視線落在死去的江照雲麵上，一張如玉雕琢的臉上無悲無喜，仿似那死去的人不是他相伴七年的妻子，而是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陌生人。
江照雲勾起唇角，露出幾縷諷刺的笑意。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歡她。
因為他是站在新皇那一方的。
而她，則是處心積慮、想要謀奪大皖江山的亂臣賊子。
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敵對的雙方，永遠沒有和解的可能。
盡管這些東西她都知道，卻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冷心。
就算他們不屬於同一陣營，但到底也做了七年夫妻。這麼長的時間朝夕相對，她也沒有辦法說自己完全把他當做了空氣。因為在那陣最絕望灰暗的時期，是他陪著她度過的。而她在這之後也費勁千辛萬苦才為他治好了眼睛。兩人之間就算沒有愛情，多多少少也有點彼此依靠的親情吧？可如今呢，他卻能冷靜自持地候在門外等著她斷氣。
江照雲失神了片刻後，立即轉移了目光，不想再看到他那張熟悉的臉。
這一轉，就又轉回到了隻給了她一個背影的新皇身上。
她被鮮血描摹過的精致容顏，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戾氣和陰狠，而又因著她浸淫官場已有數十年之久，又使得她有著如瀚海般難以窺測的深沉和久居上位的尊貴。這讓她的容貌從最初單純的昳麗無雙變得亦正亦邪，邪魅娟狂而男女莫辨。可那太子的容顏與她相比，竟也絲毫不遜。
當新皇轉過身來時，江照雲恍恍惚惚地想到。
一直以來，她對這個曾是廢物太子的人都是不屑的，從不曾在意過他是胖是瘦，是圓是扁，是美是醜。除非威脅到她的地位，否則她連個眼風都不願給他。雖有防備，到底未盡全力。現在她不用爭了，倒是有那個閑工夫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了。
他轉身後淡淡地對門外那個男子笑了下，說：“阿音，你可真狠心，就這麼看著她在你麵前斷氣？”
月無音舉步邁進殿內，瞥了眼闔目的江照雲，沉默了會兒才開口：“終究不是一路人。”
江照雲聞言，譏諷地勾起了唇畔。
恰逢新皇溫鏡言掀袍坐下，端起桌上的杯盞，聽得此話不自覺摩挲了下杯沿，撩起眼皮瞅他一眼方道：“聽說當初她為了治好你的眼睛，可是在燕環山腳跪了整整三天，才讓神璣老人破例收她為徒，之後又為了取藥引七心雪蓮險些命葬荒原……嗬，你倒也舍得。”
這話說來，不知是羨是諷，感慨莫名。
月無音眸中神色轉深，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情緒一閃而過，快得讓江照雲來不及分辨：“我念她的情，會為她守孝三年。其他的，我卻是不能給了。欠她的，若有來生，我再還吧。”
溫鏡言聞言便也不再說話。他知道，他的這位發小這麼做都是為了他。這麼多年了他也看得清楚，阿音對江照雲並非沒有感情。他能為了自己選擇對江照雲袖手旁觀，已經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