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對人生的定位在瞬間崩潰了。
“徒單先生,您說剛才那句是‘武王勝殷,殺受。’那麼這一句是不是‘立武庚。’”
“小王爺果然聰明。”我知道他在敷衍我,《尚書》的這一篇我兩年前就可以背出來了——當然是漢文的。
“那麼,這一句是……”我指著這本女真文的《尚書》上的一行文字。
“以…箕…子…歸……作…洪…範。”五十多歲的老學究搖頭晃腦的吟誦著。
“您說這個字是……‘洪’?”我照著書上的筆順,用手蘸著墨在宣紙上臨摹了一個大大的女真字。
“自然是‘洪’字。”徒單鈞,我的女真文家教詫異地看著我。
偶然,一定是偶然,我迅速地默複誦著我記得的經典。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徒單先生,這三句女真文怎麼寫?”
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從《尚書》跳到了《詩經》,但是徒單鈞還是提筆寫下了《商頌·那》起首的四句。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這不是我的目的,不過徒單先生實在是比較識趣,免去我問“下麵那句怎麼說來著”的尷尬。
第四句第一個字“衎”——這個字漢字都很難寫,女真字簡直看不明白筆順。
第二個字“我”——這個字第二句裏麵出現過了,不會認錯的。
第四個字“祖”——我沒心思看這個字了。
我的眼前已經被第三個字充滿了
“烈”
“……洪……烈……”
這兩個字在漢字裏麵沒啥特別的。
其實,在女真文裏麵也沒啥特別的。
我也不過是湊巧在前幾天一張名帖上看到這兩個字放在一起而已。
問題是,那是我老子的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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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還記得我的前世,那時候我是一個渾渾噩噩的初中生,在一所馬馬虎虎的學校裏馬馬虎虎的上學,課堂上看武俠小說,放學後打電子遊戲就是那時候生活的全部。
然後我就這麼死掉了。
我曾經以為,既然靈魂都可以存在,那麼時空斷層似乎更加沒啥值得詫異的,所以自從我睜開眼睛開始,我就安之若素地接受了我這一世的生活——我的父親叫做完顏允英,是世宗光天興運文德武功聖明仁孝皇帝的小兒子,自然也就是當今承安天子的叔叔,目前的封爵是趙王,官職是……嗯,念起來可能有點拗口——開府儀同三司判南京留守帶開封府尹兼南京路兵馬都總管(背後冷氣直冒^^);我的母親,也就是趙王夫人(曾經有一度親王的正室被稱作“王妃”,但是從承安二年開始,就隻能稱為“親王夫人”)包氏是漢人,可能正是由於這一點,父親同大宗正府的關係處的非常不好。
我的名字,按照由宗室子弟起名規則,叫做完顏璁。當然,作為一個金代貴族子弟,我也理所當然的有一個女真名字,不過我幾乎從來不用他——現在要是在開封能找到了一個隻用女真文的女真人,那簡直是可以專折稟報尚書省的大事了——所以當父王突然心血來潮想到我有必要繼承下祖先的光榮傳統,對女真文多少也應該學習一下的時候,不得不專門寫信給上京留守徒單鎰請他在我們遙遠的家鄉物色一位老夫子。
太祖寧江州起兵反遼,左副元帥宗翰、右副元帥宗望滅宋那是七十多年前的老故事了,自大定五年和議以來南北和平也已經超過三十年。現在的女真族,說得好聽一點是完全進入了文明階段,不好聽一點的話就是已經徹底腐化了,宗室貴胄中能用漢文吟詩作賦的不在少數,不過女真文……能把自己名字正確寫出來就算很不忘本了——對這一點我很有把握,因為我就不知道我的女真名字“阿康”兩個字是怎麼寫的。所以我理所當然地不知道父親的“女真諱”是啥。
比起“粘罕”“兀朮”或者……“哈迷蚩”來,“洪烈”兩個字要好看許多了,甚至拿他做漢名也沒啥不登對的(當然,這個名字作為漢名是絕對“不合適”的,因為……當今天子為夭折的長子絳王追賜的漢名就是“洪裕”,我估計父親極少在日常用女真名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