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修界,煙州城,城郊南村。
村邊有一所不起眼的竹籬小院。
小院裏住著一個傻子。
傻子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但是被人喊傻子的時候,他會悶悶不樂,黯然沮喪。
因為他是在村口河東岸被人發現救起來的,於是有人給他起了個名字—何東來。
何東來已經在南村住了一年,南村方圓三十裏,隻要有人提及年輕漂亮的傻子,人盡皆知是他。
何東來二十三四的模樣,容貌生得很是俊俏,就是傻得厲害,實在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若是個女子,雖然癡傻,因著容貌姣好,倒也能尋個去處。
可惜,何東來是個男的,沒人要他。
何東來不僅腦袋癡傻,還愛做青天白日夢。
他心心念念的想收一個徒兒,傳授武功。
但他連個位數的加法都不會算,智力甚至不如幾歲孩童。
他說他會輕功,爬上房頂後像個球一樣的滾下來,弄得一身髒兮兮的。
大家都圍著他指指點點的笑話。
連個扶他的人都沒有。
何東來看不懂大家笑容裏的嘲諷。
他覺得,隻要大家不叫他傻子,對他笑的話,就是喜歡他的,圍著他看,應該是在關心他。
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沾滿灰塵的粗布衣裳,拱手對眾人笑笑。
“我沒事,真的,我真的會輕功,隻是剛才又沒想起來了。”
有人慫恿他下次再爬高點,也有人讓他下次表演個胸口碎大石。
這樣,他們就會給他介紹徒弟來拜師了。
眾人看夠了傻子的玩笑,散去後,又是一場茶餘飯後的談資。
何東來是相信的這些話的,他還點點頭,說下次肯定會想起來。
整個南村的百姓,不僅都知道何東來是個傻子,還知道這傻子心心念念想收徒弟。
有人以此騙他,讓他吭哧吭哧的幹一整天的苦力活兒,說幹完就給他介紹徒弟。
何東來欣然答應,縱使雙手磨破了皮,依然滿臉高興和期待。
等暮色四合,活兒做完了,大家都要收工了。
他實在忍不住,追問對方,要介紹的徒弟呢?
對方理直氣壯的放了他鴿子,隻用兩個粗麵饅頭打發了事。
何東來悶悶的拿著饅頭,回到家,把兩個饅頭認真的分開裝在碗裏,然後擺在飯桌上。
一個在自己麵前,一個擺在對麵。
假裝有徒弟。
他啃完了自己麵前的饅頭,肚子還是咕咕叫。
想了想,含淚把另一個饅頭也啃了。
晚上,何東來又做夢了。
夢裏,有個小小的人影站在橋邊,他看不清。
小人影喊他大哥哥,說想做他的徒弟,等他來接。
又問他怎麼還不來,是不是不想收他為徒了。
但何東來醒來就把這個夢忘了,隻記得要收一個徒弟。
第二天,他聽說村裏的木匠老王又收了個小徒弟,羨慕得飯都吃不下。
何東來一大早就進城,不敢走太遠,因為記不住路,他就坐在城門口東牆的牆角下。
每逢遇到有人經過,就傻裏傻氣的努力推銷自己。
小孩子們三兩成群,離他遠遠的,嬉笑著朝他丟石子,做鬼臉。
他守了大半天,依舊毫無所獲。
這一天下午,何東來正在家裏拿錘子修理壞了腳的凳子。
他有兩把凳子,一把是好的,他坐的。
另一把本來也是好的,但是今天發現被蟲蛀了凳腳。
這是他給未來徒弟準備的,不能壞。
所以他得趕快修好,說不定明天就會有徒弟了呢。
這時,一個人走進院來。
是村裏的虎子。
虎子與他年紀相仿,二十來歲,小眼大鼻,賊眉鼠眼的,眼中透著一絲精明。
他熱情的拉著何東來。
“東來,好事兒!你不是一直想收個徒弟嗎?我表姐的妹夫的老丈人的爺爺的兒子想拜師學藝,走,你快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徒弟。”
“真的啊?”何東來受寵若驚。
虎子一邊拽他,一邊催促。
“當然,現在人就在村外的城隍廟裏等你,快走吧,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何東來滿懷欣喜,又緊張,他趕緊丟下手裏的工具,找來抹布擦擦手,歡歡喜喜的跟著虎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