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是誰(1 / 3)

在大三的下學期,我所在宿舍樓的幾個臭名昭著的夜貓子,用我的名義發起成立了所謂的怪異文學沙龍。每周活動一次,也就是自編胡謅些古怪離奇的所謂人生親曆,地點就在我的充滿了男人汗腥味的窩裏。凡是參加的人都極盡才智,為的是爭奪每周最佳怪異王子的桂冠。這頂桂冠當然是虛擬的。沒有什麼實際價值的桂冠至所以成為“群貓”角力的目標,原因就在於幾位身材惹火的美眉夾在了中間。她們是煽起雄性火焰的毒源,你就不得不佩服異性相吸原理在人類身上競能表現得如此淋漓盡致。

我是唯一的例外,主要是因為我有點口拙,更多的是我對這幾位或嬌或媚的女孩視而不見,我的雄性欲火不因她們的到來而不可抑製地噴發。

當你被宣布成為本周的怪異王子後,你就有權選擇一位你喜愛的女孩與你一同去雲中漫步。結果如何,當事人都笑而不宣,保留著一種近乎自戀的神秘感。但我卻長了一雙毒眼,透視出這種結果因人而異,有的人得到了香吻,證明他男性荷爾蒙暴棚;有的人大概隻掙到了一個虛名,不執不扣地成為女孩在背後取笑的對象。

由於我每一次都固執地選擇了沉默,參加怪異文學沙龍活動的人幾乎已將我忘掉了。在學期臨近結束時,沙龍的主持人宣布本周的活動是最後一次,勝出者即為本學期的總冠軍,榮獲沙龍的終身怪異王子。幾位鮮翠欲滴的女孩也咬破紅唇發誓一定要讓最後的總冠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王子,讓他左擁右抱,在美色的溫柔鄉中忘記他姓啥名誰。

或許是為了體現公正,又或許是為了一種調侃,主持人居然出格地征求我的意見,問我有沒有參加爭奪的打算。與會者這才發現我的存在,一起用期待的眼神等著我說不。然而,我的回答讓他們頗為傷感。我說,我可以參加,並且要講一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的怪異無比的故事。

寂靜中,我問:你們中有誰見到過UFO?

沒有人回應,我就笑了。我指著窗外隨便地說,你們看,那就是。話音剛落,天邊閃過一道藍幽幽的電光,緊跟著就是一聲驚雷炸響,宿舍樓的燈一下子全都熄滅了。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幾個平時遇到一點事就大呼小叫的美眉,卻在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中一聲不吭。說句實話,我都嚇得慌,心一下子竄上來,頂住了嗓子眼。黑暗中我遲鈍的感覺被激活,皆因臉上被一個軟嫩香甜的東西嘬了一下,有點像小狗拖涎的舌頭。我意識到自己得到了一種即興的愛,就在飄飄然中把隻屬於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記得那天是個奇麗無比的黃昏,落日和晚霞把天際間攪混成一片璀燦。因為我的心情不太好,麵對這樣難得一見的美景,我竟然像看到了一種粗糙大俗的人工布景,太過癟腳,也太過虛假。說真切的,在你沒有好心情時,你就是麵對傾城傾國的西施,你的感受也會和我一樣。我獨自一人漫無目標地逛了一下午,最終在懶散散中走出了城區,來到了廣袤的田野上。

城市真讓我憋氣。麵對無垠的大地和遼闊深邃的蒼穹,我的感受是找到了母親,我是屬於她的。

這一年,我上大一,是在華南的一所醫學院。這是我第一次上大學,第二次就是現在和你們在一塊讀書。當時,我最害怕上解剖課,到底也沒有弄清白色神經和紅色血管有什麼區別。我的導師在我第十三次錯把胰腺當成病灶割掉後找我作了一次仁慈的談話。他是個頗具英國紳士風度的教授,有著怡人的外貌和良好的教養,在他麵前我常常自形慚愧。他相當痛苦地承認了一個不爭的事實:在經過了近一個學年的觀察後,他不得不說我的性格決定了我成就不了一名合格的醫生。既便是僥幸畢業,日後也是個碌碌無為的庸醫,會因草菅人命而被世人詬罵。

可想而知,我是何等的無顏麵和無地自容。在那不到一個小時的談話中我幾乎喪失了全部感知功能,聽不見,同時也說不出話來;隻有腹中的脹氣在泄出成為屁之前不停的怪響,引得教授終於忍不住發話,他叫我立馬去排泄,免得髒了褲子。

我簡直是落荒逃竄,恨不能生出翅膀來飛到爪窪國去,免得丟人現眼,成為同學們眼中的笑料。我沒敢從學校正門出去,學做竊戶的毛賊翻牆到了外邊。見著沒人,我放鬆了神經,才讓知恥的淚水長流不幹。那段時間應該是我一生中最失意的日子。就在前三天的晚上,我一直暗戀並發誓定要娶其為妻的教授的女兒當眾宣布找到了心中的白馬王子——一個比我高一屆的男生。他真是一表人材,甭說有多帥,更重要的是他的父親就是我所就讀的醫學院副院長。挨著他邊上一站,我就成了弱勢群體中的呆子。

可是我不服氣,就像許多一根筋的呆子,明知不可為還拚著命非朝南牆上撞。結果會怎麼樣,不用我說,你們也會知道。現在再加上導師的循循勸誘,我真得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我想過自殺,想過就死在夢中情人的裙下,到死也要把愛雙手捧獻給她。當時,強烈的念頭是既然生得窩囊,不如死得風光。

在這番絞心的癡想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就站在一條湍急的大河前。我不由得想到了無比痛苦的屈原大夫,他不就是抱定了一種人生不變的信念,一生飽受挫折與磨難後,某一天,在芙蓉國度裏輾轉徘徊到傍晚,然後舉雙臂對蒼天長嘯,投身汩羅江與魚蝦為伍了嘛。看起來,選擇投水自殺乃是有品味上格調外憨而內秀男人的喜好。想歸想,事到臨頭時,我還是膽小不幹了。我不得不說我是個怕死鬼,我根本就做不成英雄。就是過了這條河便意味著我得到了新生,我的膽子告訴我,就憑你這熊樣,也還是淌不過去。

痛苦與迷茫中,我突然間聽見有人叫我的小名。

狗娃,狗娃,你總算來了,我在這兒等你已有好多天了。

我四下尋找,見不著說話的人。他仿佛是隱身了,聲音卻無處不在,如同環繞立體聲一樣從天上地下,從四麵八方響起來。我感到了害怕,是因為我壓根就沒有把小名帶到這座城市來,我把它扔在了家鄉的山旮旯裏。在這座陌生的城裏不會有人能叫出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