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連綿不斷,下了好多天的天空才開始放晴。
遠離城市的郊外不比城市的排水係統那麼發達,幽靜巷子裏,水泥地殘留著積水,地下溝嘩嘩得響著流水,地麵上幾個放課的小孩子跑過,劈裏啪啦得帶起一褲腿的泥巴和一串串嬉鬧。
這一天。書店大門被推開的時候,他正坐在櫃台的椅子裏看書——一本曆代帝王孤野史。幹淨的桌上供著一杯茶水,一隻他習慣用左手寫字的鋼筆。細心的就能察覺,主人桌子斜下方的紙筒裏都是鋼筆淩亂寫的草稿,也許是天氣作怪心情焦躁,也許,他向來寫不出好看的字來。側麵看到他鼻梁上駕著一副古板醜醜的眼鏡,倒映著杯中稀疏還未完全浸泡通透的茶葉,熱氣像增發的青春一樣任性得散發著。
涼風拂過墨色的發梢,也許門外帶進來的陽光實在是過於刺眼,他有些遲鈍,很久才從書中抬起頭來。
“歡迎…”
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印在夕陽的暈黃裏,淡化如霧的雙眼像傍晚下滲的氣壓,在看到店裏男人的那一刻漸漸暗如死灰。
那句“歡迎光臨”直直得卡在低沉的嗓子底。
麵前這位“顧客“身上一股古龍水香,筆挺西裝,與之格格不入的皮鞋正踏在他如蒜毛大小的店裏,明明跟自己年齡相仿,唯一不同的是這位將近四十歲的顧客看起來卻好像隻有二十多,就像當年初次見他時的模樣。依舊是俊美到讓太陽失神的男人,即使過去了十年。
他透過眼鏡望著這位“上帝“,有些失神,看起來似乎在回憶什麼,很盡力也很平淡。嘴唇微微啟齒,卻終究沒能喊出那個名字。
“這家店的位置真的是又偏僻又沒有人流,門口就是菜市場一樣的破攤子,每天經過的不是大爺大媽就是叔叔嬸嬸吧,鄉下人又沒有多少文化,對閱讀沒有那麼大的渴望…….”“上帝”很高也很嘮叨,高得讓椅子裏的他直接低下頭去。嘮叨的語氣毋庸置疑是在赤裸裸得諷刺他。
“不是的…”沒有西服男人理想中受刺激的臉,他很淡得就回了三個字以表否定。
店的不遠處有幾座學校,加上最近對麵又開了一家澡堂,一群高中生每逢放課就哄鬧鬧得經過,偶爾會有高三的孩子過來光顧。
他隻是不想在這裏吵架。更不想跟眼前的男子有再多的瓜葛。他早就累了。
“哦?”西服男子心有不甘似的挑了挑眉宇,通過櫃台俯身近距離得打量他,挑釁道,“是嗎,以我個人的發展眼光來看————閣下的店麵臨的最好的選擇就是倒閉。”
瞳孔被眼前的男子曬得滿滿的,近距離的身上味道可以很清楚得讓他的鼻子記住,這是多麼滑稽的曖昧因素。
“如果先生不是來看書或者消費的,請你回吧。”他背過身去不再麵對他,隻是說完這句話後輕微得咳嗽。
外麵的夕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安靜的巷子裏空蕩蕩的,很安靜。但是眼下,即使麵臨打烊,顧客顯然沒有半分要離開的意思。
“消費?你要我顧銘消費?哈”一陣幹冷的笑。
他不說話,單薄的身子輕微得晃了晃,手背造勢撫了一下鏡架框,卻立馬就被人從後麵擒住。
顧銘身子高大,要跨過櫃台的小矮門很容易,他用力管住自己內心一碰就會爆發的怒火,遏製得一把抓起男人單薄的襯衣領口。“嚴誠希,你這破爛得鳥不拉屎的地方,要讓我一個天皇巨星消費什麼?難道是你麼?恩?算是這裏最昂貴的?就憑你這一副弱不禁風。曾經不知多少人踐踏、如公共廁所的身子?哦————曾經。”
他頓了頓,加重了最後幾個字。
“我忘了,現在的你可不是二十歲的容貌了。你看你這點皮包骨,還有你那張衰老明顯的臉蛋。你已經過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