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鍾子建和唐可走進“忘憂”咖啡屋的時候,外麵下起了小雨。“忘憂”咖啡屋位於水城那條著名的百年老街上。營業麵積不大,可吧台上的老式唱機,栗色的橡木板壁以及幾幅俄羅斯畫家的手繪油畫,不能不讓你對這裏另眼相看。鍾子建時常與朋友來這裏消磨時光。

窗外的雨稠密起來。鍾子建的兩條長腿剪向桌子兩側,身體鬆弛地仰在椅背上,一杯熱咖啡很快就給他吃盡。如果你能知道為了與唐可的見麵鍾子建所做出的種種努力,就不難想象他此時的輕鬆與愜意了。可是鍾子建類乎大功告成的竊喜,很快就像杯中的咖啡一樣漸漸地冷卻下來。在他端起第二杯咖啡的時候,唐可麵前的咖啡仍紋絲未動。鍾子建預感到,今天的采訪比他想象的要艱難得多。鍾子建幾次提醒他,這是正宗的麥氏咖啡,味道很不錯的。唐可的嘴角掠過一絲不以為然的冷笑。他避開鍾子建的視線,兩眼漠然地望著窗外在雨中匆匆掠過的行人。望著唐可那張女孩子一樣清秀的臉龐,鍾子建開始明白,他的冷傲絕非因為他是一位在全國拿過大獎的反串青衣名角兒,而是對鍾子建這個不懷好意的采訪者的一種戒備。他的到來,是不忍拂逆他的上司、京劇院院長老葛三番五次的撮和,而不是來向鍾子建這個蒼蠅一樣的采訪者敞開自己,那於唐可畢竟是一個分艱澀的話題。

或許唐可感到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他當然清楚,老葛是鍾子建的好朋友。出於必要的禮節,唐可開始輕輕攪動杯子裏的咖啡。他捏著銀匙的小拇指微微翹起,像拿著一枚繡花針。他的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鍾子建卻捕捉到隻有在舞台上才能見到的,地道的蘭花指。唐可對鍾子建那樣的一種眼神顯然十分反感。他微皺著眉頭,剛剛端起的杯子又放下了。

鍾編輯,寫小桃紅老師的文章不是已經在《男人世界》上發表了嗎,你還要問什麼?唐可一開口就帶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鍾子建呷了一口咖啡說,那都是根據一些材料整理出來的。我始終還沒有見過小桃紅老師。鍾子建說你想想看,寫一個人物,卻沒有見過這個人,這種缺少感性認識的杜撰不是太幹癟了嗎。

那你直接去采訪他好了。唐可說。

鍾子建掏出香煙遞給唐可,唐可擺手拒絕。

你當然比我更清楚,鍾子建點燃香煙說,大名鼎鼎的小桃紅老師是不會見我這個小編輯的。名人難見的道理我懂。今天你肯賞光,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可是你從我這兒又能得到什麼呢?唐可說。

唐可的話切中了問題的要害。實在講,鍾子建的初衷,當然不單單是想從他這裏獲取小桃紅的素材,他的興奮點在眼前這位反串青衣身上。準確地講,是他與他的老師小桃紅那種有悖性別常理的暖昧關係,點燃了鍾子建的某種欲念。在收集整理小桃紅事跡材料的過程中,鍾子建聽到了有關他們師生二人的種種傳說。那時,鍾子建就萌生了一個不知深淺的設想:把這個素材抓到手,它讓我感興趣。沒有明確的目的,隻是感興趣,僅此而已。

鍾子建的想法對老葛談過。老葛說鍾子建你小子想玩火,說你想靠這些獵奇的玩意兒出名嗎?少給我找麻煩,你別想打小桃紅的主意。

老葛說的沒錯。在西方的一些國家,這已不算什麼新鮮話題,那些性別有障礙的人已形成一個群體,並且日益得到全社會的同情和關愛。而在我們這個國度,對超常規事物的認識要艱難得多。這或許是應該留給醫學家、心理學家們研究的課題,可骨子裏的不安分注定了鍾子建是個愛惹是生非的家夥。他覺得這是一個世界性的課題,它關乎人類的生命狀態。當然以鍾子建淺薄的資質是做不出什麼科學解釋的,可他就是想涉足其中,他喜愛淘弄一切另類的東西,這或許對他今後的創作有用途,理由就這麼簡單。

音樂在咖啡屋裏蕩漾著,軟軟的旋律一如窗外的雨絲,曖昧而綿長。

唐可平靜地注視著鍾子建,眼神裏卻隱含著防範的隔膜。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的架式。

鍾編輯,你請我來不僅僅是為了品嚐這裏的麥氏咖啡吧?有什麼事兒請快說,我下午還要練功。

到了這一步,鍾子建隻好倉促上陣了。他不能讓這難得的機會就這樣給幾杯咖啡打發了。他要抓住這個機會。於是鍾子建清了清嗓子笑笑說,唐可,請你不要把我誤解成地攤小報的記者,我隻是想,我們能像朋友一樣隨便談談。

談什麼?

談談你,或者小桃紅老師。談談你們的生活或表演,什麼都成。隨意。鍾子建續上一支煙,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