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散後酒初醒
一口氣讀完《燃燒的罌粟花》,神思久久不能從小說所展演的故事場景中收回來。夢中花楚楚,眼前事曆曆,怡然、白皓與易正三個主人公交相撥弄的愛情琵琶,在倦怠、沉鬱、嘈切的社會幕底中,發出無可奈何的囈語,令人在喟歎之餘,不免思忖良多。
當今社會正處在一個漫長的轉型期。一定程度上存在的核心價值理念的模糊和時代主題意識的漫漶,使倫理文化在人與社會精神交換和吐納的複雜過程中,因挪移而鬆動,因伸延而流變,加之沒有很好的道德胎釉,便不免於鏽斑的形成甚或發生黴變。作為人類情感原漿的愛情,很容易地就出現了不適的症候,或在“花因喜潔難尋偶”中落落而失意,或在“遊蜂錯認枝頭火”中癡癡而成災,或在“多情反被無情惱”中鬱鬱而為疾。然而,這種東西的原始驅動力畢竟來源於生理性的性情發酵,非要漲出來,“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韋莊《思帝鄉》)。於是,它便攪動著風、花、雪、月,混合著黑、白、美、醜,挾裹著絲、竹、管、弦,光怪陸離地生長起來。它因先天性的病毒而必然傷人傷已;又因非理性的遺蛻而必然時好時壞。那麼,這中間一些唯美主義者的追求,便注定是“風裏落花空相期”;那些純真情感的守護者,也注定是“此恨.綿綿無絕期”。從這個角度講,怡然的那種“怡然”,不是在成癮性的吸食中恍惚而“癔症”(易正)了,就是在焚毀性的戒毒中倉促而“白耗”(白皓)了。燃燒的罌粟花,也因此具有了不同尋常的象征意義。
“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這個社會,是不會為某一個人或者某個青春群體的情感淪陷而默哀的。在時代高歌猛進的前行中,個人要做的,便是包紮好自己的傷口,堅定地繼續自己的人生之旅,“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燃燒的罌粟花》隻是王璦瑤小說世界的一方冰晶。
浸入這方冰晶的華美之表、炫美之光、純美之心、淒美之境、唯美之意,誰個都會流連忘返,意猶可可。於是,循著這樣的視聽渴念,我們又開始拂動《傾情之戀》、《從今以後謝風流》的曼妙裙裾。三個不等的玲瓏故事,三個仿佛的玫瑰家園,三個相遞的情感部落,在陳家生、吳寧、高建波、費銘、張索索等人“過盡千帆皆不是,斜輝脈脈水悠悠”的倚望中,凝成了《愛情的質地》。
這個集子真好,有一種絲綢的感覺。柔柔的,滑滑的,涼涼的,不小心劃拉一下又會是怔怔的,澀澀的。這是否就是愛情的質地?或者,這中間的通感就是構築愛情的靈感?
到了王璦瑤出場的時候了。
過去有沒有聽說過王璦瑤並不重要,真正閃亮的登場其實都是驀然躍出的;過去讀沒有讀過類似的故事也並不重要,真正動心的東西縱然不斷反複著,依然令人百轉千回。
必須承認,王璦瑤寫小說是憑著性靈走的。也許真正的寫作就應該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看她的語言,就像整塊的絲綢在跟著故事的天、地、人,精、氣、神等元素在遊動。而身為作者的她,卻天真爛漫地想往著“不知細葉誰裁出”。就在這樣連自己也被自覺不自覺地植入情境的意象中,她以那些社會普通人物為觀照對象,把他們輕輕放置於一個小巧的背景中,隻以她的一雙明眸為探照燈,以她的心靈觸角為掃描儀,將愛恨愁怨的情感糾葛剖白得纖毫畢現而又起伏跌宕、秀韻多姿。通讀下來,你會覺得這小說其實很像是在構築一個詩意的人生長廊,一邊是芳草淒淒,一邊是情意菲菲,幽幽的人生火苗烘焙著青春的飲食男女,是也非也,對也錯也,哭也笑也,愛也恨也,由你一路去吧……
孫起鵬
庚寅初秋於南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