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1)

晚上十點,我出去散步。還不是太晚,但我已經有了犯罪的衝動。我想在路燈下打劫一個姑娘,把她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收入我的囊中。懷揣這樣的念頭,我走過了好幾條燈火輝煌的大街。每個姑娘的身邊,都有一個直挺挺的男人。別以為擁有一份傻乎乎的愛情,就可以耀武揚威,招搖過市。我這樣想著,內心卻被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所占據。歲數越大,我就越感到無可奈何,力不從心。無聊和寂寞有時候真像一把刀子。我能理解電視裏的那些罪犯,他們之所以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完全是因為無聊。生活太無聊了,寂寞得讓人撕心裂肺。

我走在廢棄的學校旁,想跳進去玩玩,卻無法攀越鐵絲網。那真是一座好學校,空無一人,黑咕隆咚,適合枯坐,寫詩。一共有三排樓,最後一排的樓上有燈光。那是唯一的燈光,從一扇破窗戶裏散發出來。我覺得肯定是有人住在那裏。窗戶上掛著窗簾,還有高低床的影子,但就是看不到人。我停下來,耐心地等了幾分鍾,還是沒有看見人。我多麼希望那扇窗戶裏突然冒出一個人腦袋啊。哪怕是一個男人的腦袋也可以。

最終我還是失望地走開了。空氣中滿是夏天的味道,還有路邊小吃攤散發出來的臭氣。我要穿過一所大學。門口的保安猶如僵屍,隻有漂亮的女同學經過,他們才會活泛一些,下意識地做幾個動作,比如抽抽鼻子,跺跺腳。我從他們麵前經過,他們無動於衷。這說明我還像個學生。這讓我很悲哀。我多麼希望他們能將我攔下,告訴我,民工不能隨便進來。我寧願他們把我當成一個民工,也不願把我當成一個學生。那些該死的學生,下了晚自習,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燈太暗了,他們看上去都麵目模糊。這些整天惦記著考試、巴結老師和亂搞的家夥們,怎麼活得這麼自在呢?最起碼,他們看上去很自在,像一群無憂無慮的傻子。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不用問,是大亮打來的。我正走在路上。這是我第一次在房間外麵和他通話。他的聲音有些異樣,問我鑒定結果怎麼樣?我說,什麼鑒定結果?他說,那個瓶子。我說,哦,摔碎了,現在是一堆碎片。他急了,操,那可是值50萬的寶貝!

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從地攤上買了個破瓶子糊弄我。

錯了,你錯了!那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我親自從古墓裏背出來的。先不說這個,我跟你說個正事兒,我求你過來一趟,因為我快不行了。

什麼不行了?你要死了嗎?

差不多吧,但比死更嚴重。今天我們又去盜墓,遇到了僵屍,她們都死在裏麵了,我自己逃了出來。

你是個笨手笨腳的胖子,怎麼可能逃出虎口?

多虧了那把刀,第一次盜墓時我得到了一把刀,後來一直帶在身上,為的是防備那倆女人,沒想到卻用在了僵屍身上。那僵屍跟瘋狗差不多,見誰咬誰,他咬住了我的胳膊,被我一刀砍掉了腦袋。

我一邊聽他說著,一邊行色匆匆,走出校門,來到馬路上,世界馬上變得喧囂起來。車流滾滾的聲音讓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我說,你的意思是,過不了多長時間,你也會變成一具僵屍?

是的。你要來找你,幹掉我,然後把我的骨灰帶回家鄉。

這件事肯定行不通,我連買火車票的錢都沒有。

你本來可以有五十萬的。想想辦法吧,隻要你來了,我的寶貝全是你的。

那好,但你得首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麼給我打電話,難道你沒有別的朋友嗎?

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別人我也打過,但他們都忙,沒空跟我說話,隻有你,和我推心置腹,了解一個漂泊在外的男人的寂寞。

聽到大亮說出這句話,我幾乎要吐在馬路上。這也算一個解釋。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除了他那兩顆相距十萬八千裏的門牙。他最後叮囑我要馬上動身,然後氣息奄奄地掛斷了電話。

在大亮的生死關頭,我做了一個決定,去祖國的西部走一遭。我是在掏鑰匙開門的瞬間做出這個決定的。我站在黑暗的客廳裏,想到馬上離開這個地方了,一陣興奮。但很快,我又想到一件事,冷水澆頭,我冷靜下來,絕望地坐在沙發上。我沒有買火車票的錢,哪裏也去不了。剛才我真該打劫一個姑娘。房東的房間黑著,悄無聲息,大概已經睡了。打劫他們?太過麻煩,還得喊他們起來。

我回到自己的屋裏,一股頑固不化的悶熱又包圍了我。不開電扇,讓熱氣盡情蒸騰。我躺在床上,身體冒著汗,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堆爛肉。此刻,我的朋友大亮也在等死。他即將變成一具肥胖的僵屍——僵屍也是一堆爛肉。我拿起手機,撥出半年來第一個電話,當然是打給大亮,在我們分別變成一堆爛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