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惑愛危情(辛夷)

楔子

晴空無雲,陽光明媚的六月。本市機場。

上午九點一刻,聖小嬰最後一個從機艙走出。外麵燦爛的陽光一下子湧入眼中,她覺得非常刺目,忍不住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滿眼是流動的人群,白色的地麵,本市特有的潮濕氣息迎麵撲來。這熟悉的氣息一下子勾起了聖小嬰久違的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她還是回來了。

六歲離開這裏,十七年晃眼而過,但是,這仍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長得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六個月前她埋葬了惟一一位親人,在世界各地漫無目的地漂流了半年之後,終於還是回到了這裏,仿佛心底有某種召喚,或者說,在她拋棄了自己的過去的十七年之後,終究還是未能擺脫它。

她走進人群,立刻覺得被湮沒了。即使是陽光燦爛的六月、人流如織的機場,她還是覺得有一種鋪天蓋地的孤獨感席卷而來。但沒關係,生活總要繼續下去的,世界上又有誰是完全不孤獨的呢?

聖小嬰昂起頭,大步往外走。

華夜走下飛機時長籲一口氣,總算回來了。

他這次出國完全是一趟災難之旅——住旅館遭遇小偷,丟失護照;開車去找朋友幫助時,警察慷慨地給了兩張罰單;辦公事的對方是個西班牙人,一口奇破無比的英語令他腦袋從頭疼到尾……終於結束一切上了飛機,半空中遇到亂流,大多數旅客吐得稀裏嘩啦。總算他適應力強,除了臉色有點青青菜菜外尚算安好,可是……一身衣服被人吐得一塌糊塗,剛剛在航空公司的休息室裏清理幹淨,但總覺得一股異味揮之不去。所以看到熟悉的土地時他覺得無比欣慰——

混亂結束了,一切將重回正軌。

他一身輕鬆地大步走出去時,莫名其妙覺得一陣不安,左眼皮上下亂跳個不停。

他是名律師,是個極端冷靜極端理智的男人,但是,這一次,似乎怎麼都沒辦法壓下心中一種要出事的不妙預感。

第1章

上午十時正,聖小嬰穿著一家高級花店的製服,抱著一大束鮮花,來敲海德大廈九樓那套豪華住宅的房門。這身行頭使她輕易地通過了大廳的登記處。從大廳一過,她就記住了門廳的布局、門房的位置和通往樓梯的路線。

開門的正是麥克米倫女士,她一看見鮮花,臉上就放出驚喜的光彩。這束花是以退伍軍人基金委員會的名義送來的,而麥克米倫女士恰是讚助人之一。當天晚上——12月24日晚上,她正要去參加該會的聖誕舞會。聖小嬰估計,即或她在舞會上向某個委員提及這束花,別人也隻能認為,大概是其他委員代表委員會贈送的。

“哎呀,多美啊!”她叫道。然後,聖小嬰拿出收據本和圓珠筆。麥克米倫女士雙手拿不了三樣東西,便匆匆忙忙回到客廳放下鮮花,讓聖小嬰一個人在過道上等了幾秒鍾。

以一個送花小弟而言,聖小嬰實在是過分清秀了。中性衣著、清瘦的身軀、羞澀的笑容,似乎是剛剛進入社會還未被嚴酷的現實同化而變得麻木的天真少女,到哪兒都是討人喜歡的。在按門鈴之前,她就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仔細查看門的外表、門框和過道的牆。她在尋找微型報警器以及黑色的按扭或開關之類,直到確認沒有後,才去按鈴。

現在,在女主人進去之後,聖小嬰已經發現了她要找的東西——門的確與報警係統相連,在開著的門軸縫裏、合頁的上邊,有一支細小的凸棒,門邊正對它有一個小插孔。她明白在插孔中一定裝著一個微型開關,電路接通後,一旦接觸斷離——比如門被打開,微型開關就會接通報警器。

麥克米倫女士出來了,接過收據本和圓珠筆準備簽收。不行,圓珠筆沒油了。聖小嬰不好意思地道歉,麥克米倫女士莞爾一笑,說了聲沒關係,又回到裏間去拿自己的筆。在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後,聖小嬰拿出超級膠管,向微型開關的孔裏噴膠,又用特殊軟球將開關頂回去,隻花了三秒鍾。再過五秒鍾,它就會變得像石頭一樣硬,微型開關就會失靈。

麥克米倫女士拿著簽好的收據本出來時,發現這位可愛的年輕人正靠著門站著向她歉意地微笑。

當日晚上,海德大廈的外麵,各式各樣的名車足以令人眼花繚亂。稍遠處有一輛不起眼的出租車,裏麵坐著一個穿著材質細致的晚禮服的男人。十時正,沿街一輛跑車滑停在路口,聖小嬰慢慢地從車中走出來。此時的她,已從送花小弟搖身一變成為亭亭玉立、氣質高雅的成熟女人,邁著不經意的步伐往前走去。出租車中的男人幾乎在同一時刻下車迎上前去。兩人相視一笑,男人順勢挽起她的胳膊,一道向海德大廈走去。

進了大廳便須經過門房,值班人看見他們,站起來走進門口,好像要說什麼。

那男人——他的名字叫列維,左手提著一大瓶香檳酒,瓶上係著綢帶。他衝著門房揚了揚左手,親切地打著招呼“晚安”。他的女伴——聖小嬰露出一個微笑,說:“聖誕快樂。”

“喂——啊,謝謝,聖誕快樂!”老門房答道,退了回去。今天是聖誕節前夜,樓上至少有五家在開舞會,甚至有兩家開開門晚會(即歡迎任何人前來參加),這一對男女一定是某一戶邀請的客人。

兩人乘電梯直接上了八樓,那裏正是菲歐娜女士舉行聖誕舞會的地方。聖小嬰看了她的男伴一眼,輕聲說:“好運,列維。”男人微笑點頭,鬆開她的胳膊,徑直走上樓梯,在他消失在拐角之後,聖小嬰上前按了門鈴。

十一點四十八分

一年之中,至少在這個晚上,這個城市是不夜之城。燈火迷離,霓虹閃爍,觥籌交錯,甚至在這幢以獨門獨戶為特點的豪華公寓裏,喧鬧聲都能夠從隔音效果極好的牆壁中透過來。

然而,聖小嬰完全無法融入這狂歡中。雖然有正式的邀請函,她在這裏卻完完全全是為了工作。同人跳過三支舞、喝下兩杯雞尾酒後,她悄然退到陽台的簾幕後麵,默默計算著時間。如果列維擁有同他在外的聲名相符的實力的話,他現在應該在破開九樓那間屋子的所有機關——沒有任何警報聲,想來他已經做到這一點——之後找到保險箱,用香檳瓶裏的雷管、磁鐵、CLC(荷電線性切割裝置)組成一個小型爆破設備,退到過道裏準備按按鈕。

時間一分一秒逝去,11點50分、52分、55分……59分。突然間整個屋子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舞步,等待著午夜鍾聲的敲響。就在那一刻,列維會按下開關。聖小嬰屏住呼吸,其實她也很明白自己不可能聽見什麼異響——否則他們這次行動就完全失敗了——要知道,列維的成敗與否關係到她能否得到一萬英鎊酬金呢!

0:00。咚!午夜的第一響如同雷鳴一般,在本城兩百萬家庭中回響,也波及到這幢海德大廈,接著便被一片歡呼聲淹沒了。而在九樓上,第一聲“咚”響過之後,列維“啪”一下子合上了電門開關。呼!聖小嬰及時呼出那口因為憋得太久而有些渾濁的空氣。五分鍾後,她就可以離開這裏全身而退了。她舔舔有些幹渴的唇,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克莉斯汀,生日快樂。”一個輕飄飄的、突如其來的男性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聖小嬰嗆住了,劇烈地咳嗽著,好不容易喘過氣,一抬頭便看見了這個男人。華夜,華大律師。

60秒之後,列維拔掉電路插頭,回到保險箱前。煙霧正消散,地上一堆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的碎片,像一個巨人用一把利斧猛劈一下似的。保險箱的門從上到下齊刷刷裂開了,他可以看見裏麵的所有東西:一隻文件夾和一隻絲絨口袋。

隻略略猶豫了一下,列維就伸手將兩樣東西都拿了出來,從絲絨口袋中滾出晶瑩耀眼的一小堆鑽石——這種誘惑不是他能夠抵擋的,即使幕後買主要的東西從來就不是鑽石。

當他走出門廳時,老門房瞄了他一眼,意識到這個男人似乎拋下了他的女伴而提前退場——在聖誕夜!

列維心中則隱隱升起不安,原本應該準時出現在門廳的聖小嬰竟然蹤影全無。她是她那一行中的尖子,沒可能出這種錯誤的。

“聖誕快樂,華律師。”聖小嬰說。麵無表情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即使在光線迷離的暗處,這男人仍然是令人不可忽視的存在——特別對此刻正急於退場的聖小嬰而言更是如此。他倚在陽台立式雕花支柱上,雙手插在口袋裏,嘴角微微上勾三十度,正朝自己輕浮地笑著。對,即使看不清楚,聖小嬰仍確定知道他的笑是最惹惱人的那一種。

“很久不見,你看起來還是很好啊。”華夜溫和地說,聲音中滿含遺憾,明顯到讓人無法忽視。

聖小嬰皮笑肉不笑,“看不見你我當然會很好。律師先生,似乎你那件販賣軍火殺人滅口的案子明天就要庭審了吧?現在還在這裏好像不大負責任呢。”

華夜嘴角的弧度再擴大,“真讓我受寵若驚,小姐,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嘛,你的關心是我鬥誌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