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竹馬童謠(1 / 3)

老北京的內城,曾是皇家禁苑,也是王公、貝勒的聚居地及大清八旗兵的駐營地。它的外城,也被叫做“南城”,其西半部後被稱“宣武區”,多建會館,同時也是官宦、商賈、藝人的薈萃之地。被稱為“崇文區”的南城東半部,雖然大小胡同裏也有會館及高門大戶,但更多的居民屬於引車賣漿的草民百姓。幾百年的風雲曆史,特別是近百年來,發生在京城引人注目和青史留字的曆史事件,大多發生在內城,即使發生在外城,也在“宣南”一帶,曆史風雲似乎與南城的東半部沒什麼更多的牽扯。好在這裏的平民百姓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平衡,安生過小日子的心思倒是代代相傳。

20世紀50年代中期的一個夏天的黃昏,在北京南城東部的一條古老的橫胡同裏,走來一個拉排子車的賣菜老頭。排子車是一種人拉的車,車身大約有半人高,左右兩個軲轆,車把可推可扶,人扶車把,繩套就套在拉車人的肩上。這橫胡同西頭兒,有一個叉路口,叉路口之間形成了一塊三角地。這三角地既是胡同裏的孩子們跑跳玩耍的空敞兒,也是小商小販歇腳的地方。穿著一件沒袖的白布汗衫的賣菜老頭在這裏停住腳步,卸下肩頭的拉繩,拿了一塊又髒又破的手巾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開始吆喝:“約西紅柿嘞,賣茄子嘞黃瓜,約大捆的幹蔥誒——”這時候,一個名叫趙三兒、外號被叫做“猴三兒”的七八歲孩子躥了出來,學著賣菜老頭的聲調喊:“約雞拉屎嘞,賣瘸子嘞王八,約大捆的幹孫子——”

趙三兒的喊聲引來賣菜老頭的白眼兒,引得路人發笑,也招來了胡同裏的另外幾個孩子。

“怎麼著三兒?娶媳婦打幡兒跟著哄啊!”一個名叫楊路、外號被叫做“羊頭”的孩子平時就喜歡拿趙三兒開涮。

“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嘿,羊頭。”趙三兒嘻笑著回應小夥伴。

“是不是做夢娶媳婦了?”羊頭又問。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在河裏蹦。”趙三兒說,“我拿棍一捅,嫌你蓋子硬。”

羊頭聽趙三兒暗指他是王八,反譏說:“三兒三兒,吃蘿卜尖兒,拉紅屎,冒白煙兒。”

七八歲的時候,在家行三、瘦了巴嘰也猴了巴嘰的趙三兒和並不比他強壯多少的楊路就這麼相互叫著外號,常這麼逗。可過了兩年後趙三兒就不敢輕易把腦袋顯得很大的楊路叫做“羊頭”了,因為楊路學了武術,一擺架勢就有點兒肝兒顫。但他不著貓逗狗又渾身癢癢,所以他就想方設法去捉弄不怎麼愛言語的另一個小夥伴林子。林子的大名叫林啟雲,因為額頭比較寬亮,趙三兒就給他起了個“碑頭”的外號。下雨的時候,趙三兒就念叨著喊:

“碑頭碑頭,下雨不發愁;人家打雨傘,他打大碑頭。”

林子不理他,他又喊:“碑頭倭瓜眼兒,吃飯挑大碗兒;給他小碗他不要,給他大碗他害臊!”林子還是裝沒聽見,於是他在一張紙上畫了個小王八,悄悄地貼在林子的後背上。如果不是關兒把這畫王八的紙扯下來,林子就把它背到學校去了。

“關兒”姓關,名金雄。因為“關”“官”諧音,在外人聽來,“關兒”就成了“官兒”了。那時候關兒長得還比較瘦小,但他那上挑的眉鋒顯出一股子精神勁兒了,於是有人說他是京戲裏小生的料,隻可惜他右嘴角下長了一顆明顯的黑痣。他做事兒愛較真,既不像楊路那麼打架凶狠,也不像趙三兒那樣喜歡逗貧嘴兒,雖然趙三兒不大願意跟他見招,但還是把他嘴唇下角的黑痣戲稱為“美人痣”,讓他哭笑不得。

關兒的家就在橫胡同三角地附近一座典型北京四合院裏。這座二進院坐北朝南,宅門在整個院落的東南角。暗紅色的大門上有一副黑漆大字,上寫的字依稀可辨:“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橫幅已經沒有了,那上麵的字大概是“吉星永照”之類。門板兩側各蹲著一個顯得十分古舊的萬字紋圓門墩,其中一個殘缺了一塊。走進大門,是一個有頂子的長筒形的半間屋大小的門道,內裏迎著大門朝南的是東廂房南側麵的灰色跨山影壁,由於年代久遠,上麵的字和文飾都已經很模糊了。門道往西是一個東西長的前院,其南是一排倒座房,門、窗朝北,也就是朝著院內。前院北側正中的宅院中軸線上是二道門。二道門也叫“垂花門”。這門朝著倒座房的方向,左右有兩根不落地的懸柱,懸柱下端有蓮花蕾樣的垂珠。也因為年久失修,垂花門的漆皮脫落,顯得有些斑駁。二道門內是一個長方型的小院,院內長著一棵棗樹和一棵柿子樹。樹蔭下擺兩個灰陶的大魚缸,水麵上長著浮萍,浮萍下悠哉遊哉的是幾條黑色和紅色的龍睛魚。魚缸旁的花盆裏,栽種著石榴、夾竹桃、玉簪棒和天冬草。秋風起時,大紅棗兒和金黃的柿子掛在枝頭煞是好看,引得院裏院外的孩子饞涎欲滴。據說這座宅院原屬於一大戶人家,北平臨解放的時候,那大戶攜著家眷跑到台灣或者香港去了,解放後就歸了公,後來又成為職工宿舍。關兒的父親是八級鉗工,每月百十元的工資。由於技術級別高和家裏人口多,關家占住了職工宿舍二進院內五間正房中的兩間,另有一間東廂房,後來給了長大了的孩子關兒。於是關兒住的這個“單間”就成了小夥伴們經常聚會的地方。

林子和羊頭的家也在橫胡同的小四合院裏。林子是“老來子”,父親早亡,從小和當小學教師的母親過活,經常得到舅舅家的接濟。和林子走得最近的親戚是舅舅的大兒子,也就是他的大表弟。表弟雖然比他小幾歲,但見聞廣,懂得多,也跟他合得來,倆人湊到一起,經常是天南地北地聊。羊頭的父親從小在前門外的綢布店學徒,出師後就留在綢布店裏,解放後繼續在店裏工作,當售貨組的組長。

趙三兒家有四口人,除了爸、媽,他還有一姐。他爸在一家國營的磚瓦廠裏上班,他媽沒工作,隻管照顧一家人。原先他還有一哥,很小就病死了,但他依舊是取了“三兒”的名號。他家在距關兒家稍遠一點的一大雜院內,這大雜院原先是座廟,後來香火熄滅了,陸續搬進去二十幾戶人家。廟宇內的院落構造與普通四合院相差不多,住了人家以後,經過拆建、搭建,就變得雜亂無章了,於是形成了大雜院。

在幾個小夥伴中,關兒比較特殊的就是很小就開始對音樂感興趣了。他的啟蒙老師是他的舅舅,但他的舅舅不是音樂演奏家,而是給樂器看病的,用行話說是調音師。給鋼琴調音,舅舅大多不用定音器,也不用音笛,僅憑耳朵一聽,舅舅就拿得準C、D、E、F、G、A、B。許多著名的鋼琴家都請舅舅調琴,據說連音樂學院的教授們都佩服舅舅的耳音。當時隻有四五歲的他,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響,圍著舅舅就不走了。奇怪的一座小木房子,光彩照人。房子的前邊有一個蓋,打開蓋子,裏邊是一排白格子和黑格子;房子後邊有一個大肚子,肚子裏邊掛滿了絲線。這是一座魔房子,能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趁著舅舅去喝茶的工夫,他抄起舅舅放在一邊的音槌,學著舅舅的樣子敲打那些發聲的絲線。舅舅聞聲趕來,大聲嗬斥,將他手中的音槌奪了過去。他被嚇哭了,但卻永遠記住了他的第一次“弦樂演奏”。從那以後,他開始敏感地留意周圍的聲音——滴水的聲音、蟬的鳴叫、秋蟲的歌吟。偶然間,他用筷子敲打碗碟、小瓶子,發現它們都會發出不同的音響,高高低低,或者清脆,或者沉濁。這音樂伴隨著他童年的夢。

三角地的北側有一家雜貨鋪,裏邊賣孩子們喜歡吃的糖果、瓜子、洋畫和玻璃球。小鋪裏還有壇裝零賣的散酒及鐵蠶豆、開花豆、煮花生、炸排叉,並設有可以坐兩三個人的小酒桌。一到晚上,忙活了一天的臉膛黑紅的拉三輪的和扛大個兒的就會坐在酒桌上喝一兩盅9分錢一兩或1角3分錢一兩的散酒。其中一被叫做“張叔”的拉三輪的就住在附近的一條縱向小胡同裏。引得孩子們注意的並不是他的幹巴瘦,而是他有一個與他反差很大的白白胖胖的媳婦和一個五六歲的水靈靈的閨女。逢年過節,張叔喝酒喝高興了就會掏腰包,在小鋪買上一掛炮仗,掛在小鋪的門口放。辟裏啪啦的響聲會引來許多的孩子,趙三兒就是其中跑來最快一個。炮仗響完了,他趕緊跑過去撥拉破碎的炮仗皮,尋找沒爆炸的炮仗。找到以後,他就把它剝開,倒出黑色的藥麵兒,然後可以用火柴點“刺花”。有一次趙三兒剛拿起一個完整的炮仗,不料炮仗就爆炸了,幸虧炮仗小,隻炸了他一手黑,但也疼了他好幾天。羊頭說,他這是猴捏炒栗子,爆了爪兒了。

胡同裏的孩子們最歡快的時刻是三角地來了耍猴的和耍木偶戲的。嘡嘡嘡,鑼聲一響,孩子們就從四麵八方聚來了。一隻小猴子,頭戴一頂破帽子,身上穿著一件紅坎肩,一會兒竄到耍猴老漢手持立竿的橫木上,一會跑到地上給觀眾敬禮,撿吃圍觀人扔的花生、瓜子、梨核兒。有一次不知怎的,小猴掙脫了鏈子,跑上了附近的屋頂,任耍猴的老漢怎麼拿吃食哄叫也不下來。趙三兒自告奮勇爬上房,愣是抓住了套在小猴脖子上的鐵圈。但還是老漢借著梯子上去把猴子逮了下來,趙三兒卻被猴兒咬了一口,在胳臂上留下幾個牙印。趙三兒並不嫌疼,而是以此吹牛,說如果不是他,猴子早跑掉了。他還誇口自己是二郎神,孫悟空七十二變也逃不過他的手心兒。羊頭說猴三兒抓猴四兒,那你不是抓你弟嗎?過一會兒,不知羊頭從哪兒找來一隻破鐵鍋當鑼,一邊用木棒敲打著一邊對趙三兒說,來呀,來呀,給二大爺鞠個躬!趙三兒急赤白臉,卻又不敢和羊頭動手掰斥。憋了好幾天,直到耍木偶戲來了,趙三兒才有了話說。

耍木偶戲的帶來一個豎起來的布簾遮著的木架房子,房子上方是個小戲台,也是嘡嘡幾聲鑼響就開戲了。其中有《武鬆打虎》,有《豬八戒背媳婦》。趙三兒說,哎,怎麼不演個武鬆打羊啊?武鬆按住羊頭就打,那才帶勁兒呢!有個小孩兒說打羊不算英雄,趙三兒說我說的不是老山羊,是《西遊記》裏的那個羊力大仙。羊頭回說,還是演個猴三兒背媳婦吧。趙三兒惱羞成怒地說我背你姐!羊頭追著要打人,趙三兒鑽進人群中,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四個孩子最羨慕的是緊臨關兒家的水井院李家和一被人稱作“老六侯”的老頭兒。

水井院原來是老北京的“水窩子”,也就是胡同裏的水井所在地。據說北京的“胡同”二字就源於蒙古語的“浩特”(居民聚落)或“霍多”(村落)。水窩子原有轆轤井,後來改作手壓的機井,再後來就被自來水替代了。20世紀50年代,北京胡同裏的多數院落不通自來水,居民吃水都要到安在當街胡同的公用自來水管子那裏去提;直到60年代初,各個院落裏才通了自來水,安了水龍頭。即使這樣,水井院的壓水機也一直保留著。

讓趙三兒他們這群孩子羨慕的李家,不是壓水機,而是他家那個被叫做“大爺”(音“的爺”)的李大麻子。他養了一大群鴿子,其中有頭身白、尾黑,頭上有黑色立羽毛的“鳳頭點子”;有全身白、翅邊有幾翎黑色的“鐵膀兒”;通身全黑的叫“黑玉翅”,如果兩翅邊翎為白色的就叫“玉翅”了。水井院西廂房旁的靠西牆處建了分八層帶格的鋪了草編鴿子窩的大鴿櫥。鴿櫥下青磚鋪地,外邊用鐵絲和木框子編成鴿柵。李大麻子的鴿子每天放飛,鴿群掠過屋頂,發出悅耳的哨音。關兒喜歡得要命,便和小哥幾個到廣渠門附近的白橋鴿子市上買了一對“鳳頭”。在籠子裏養了一個星期,趙三兒就忍不住了,掏出鴿子解了捆翅膀的小線就往房上扔。鴿子撲拉拉飛上房,然後在屋瓦上溜達來溜達去,任憑幾個孩子扔高粱米,就是不下來。過了些時候,兩隻鴿子飛走了,再也沒回來。這天下午,趙三兒發現李家的屋頂上落了一隻鴿子,養鴿子的李大麻子拿著一個手抄網上了房,把那隻鴿子兜走了。由此他認定關兒的那兩隻鴿子被李家的鴿群招了過去,全都落在了李大麻子的網下。羊頭一聽就想去討要,林子拉住他問,咱們的“鳳頭”又沒打記號,你認得出來嗎?羊頭搖搖頭。關兒說算啦,人家不會認賬。這事原本就算過去了,沒想趙三兒自己悄悄地用鐵絲和線頭做了一個鐵絲圈的抄網,然後就爬上了水井院的牆頭,準備抄落在屋頂上的李家的鴿子。結果是鴿子沒抄著,他卻被李大麻子捉住了。李大麻子扇了趙三兒一個大嘴巴,一邊說他是“小偷”,一邊揪著他要送到派出所去。趙三兒嚇傻了,平時能耍嘴皮子的他連說話都不利索了。聽見叫聲,胡同裏冒出一大群人來,羊頭、林子和關兒也都聞訊趕來了。林子一見揪的是趙三兒,就上前去說好話。李大麻子不買賬,羊頭急了,伸手一把揪住李大麻子的衣服,倆人差點動起手來。關兒見事頭不好,上前指著李大麻子要鴿子,說自家的兩隻“鳳頭”就是被他招去了。李大麻子雖然矢口否認,但卻麵紅耳赤。羊頭帶頭起哄,說他親眼見著李大麻子上房抓鴿子,還嚷嚷著到派出所講理去。李大麻子終於退步了,放了趙三兒,罵罵咧咧地進了水井院。從那以後,在四個孩子的耳朵裏,李家鴿群的哨聲再不像以前那麼悅耳了。

老六侯是每年秋天在三角地賣蛐蛐的一個幹巴瘦的老頭兒。他有上百個蛐蛐罐,除了小油罐以外,還包括十來個澄漿底的大瓦罐。趙三兒說,一般的蛐蛐探子是耗子胡子做的,老六侯的蛐蛐探子是狼毫做的。蛐蛐探子有兩個用處,一個是來了買主,得看蛐蛐是不是能掐架,就用蛐蛐探子探,能咬架的蛐蛐會張著牙追探子毛兒;另一個是用在掐蛐蛐的時候,若是兩隻蛐蛐趴在澄漿底大罐裏不動彈,就用探子逗弄它們。經這麼一逗弄,蛐蛐就會一邊扇著翅膀叫一邊尋找對手,然後掐個你死我活。幾個孩子都喜歡玩蛐蛐,但頂多能出個5分、1毛,買隻不大的蛐蛐,掐起來也不過癮。趙三兒說,他長大以後就像老六侯那樣去逮蛐蛐、賣蛐蛐。羊頭說你還真能行。趙三兒聽了很得意,羊頭卻說因為你叫“猴三兒”,他叫“老六侯”,也是一哥一弟。

趙三兒雖然喜歡蛐蛐,但他既買不起澄漿底大罐,也買不起小油罐。他的幾隻蛐蛐是裝在一個掉了瓷的大茶缸子裏的。缸底放些濕黃土,再放些個菜葉子、青豆、米粒兒;缸子上邊的蓋兒是用硬紙殼貝兒剪成的。為了防止蛐蛐把紙蓋兒撞開逃走,他就在上麵壓了幾顆小石子。有一天,他在院子裏玩蛐蛐的時候,一隻他最看重的麻頭跳出了茶缸子。他伸手去捉,麻頭三跳兩蹦就鑽進了西院牆下的一片碎磚頭堆裏,轉瞬就不見了。他急著去翻磚頭,翻了幾塊就發現它伏在那裏,可是當再次伸手的時候,麻頭又鑽進碎磚頭縫裏去了。再翻,直翻得他滿頭大汗,麻頭再也不見蹤影。他恨不得把磚頭堆翻個底兒朝天,但麵對幾千塊碎磚頭,他隻能唉聲歎氣。夜晚,聽見不止一頭蛐蛐在磚頭堆裏叫,他突然萌生了一個把磚堆清理幹淨的念頭。說幹就幹,第二天他開始往院子外邊扔碎磚頭。一回扔三四塊,他一連跑了七八趟,磚堆卻沒有見小的跡象。扔煩了,他就跑去玩了,哪天想起來了,他就繼續扔。幾個月的光景過去了,磚堆眼見的小了許多。

放暑假的時候,天氣悶熱,已經是十幾歲的小夥伴們盼的是大晴天和家長發慈悲。到陶然亭遊泳池去遊泳,沒車錢可以走著去,但沒1毛錢買門票,就隻能隔著鐵欄杆看水花兒了。那時候的大人一個月掙40來塊錢養一家子,1毛錢可以買1斤棒子麵,再花1毛錢買肉炒菜,全家都夠吃了。所以,從大人那裏磨掏出1毛錢來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其實大人也有大人的算盤,去就去吧,省了進澡堂子洗澡了。

有了1毛錢,他們就可以在水池子裏折跟頭、打水仗了。比賽紮猛子,是小哥兒幾個的樂趣之一。不僅要比紮得遠,還要比掙著眼睛摸水底的東西。他們像水裏的魚一樣亂鑽,把水中晃動著的大腿、腳巴丫子和屁股蛋子看得清清楚楚。穿藍、黑褲衩的是男的,穿花泡泡紗緊身衣的是女的。趙三兒紮在水裏胡摸亂摸,一把摸在一個女孩的大腿上。女孩叫了一聲浮出水麵,趙三兒潛在水底趕緊逃跑了。出了遊泳池,趙三兒得意地說那女孩的大腿真滑溜。雖然哥兒幾個都認定那屬於流氓行為,但說起來卻依舊是津津有味。

陰天下雨的時候,遊泳池去不成了,小哥兒幾個就聚在關兒家院子的門道裏望著雲飛雲走盼晴天。關兒在牆上發現一隻蝸牛,用手一拿蝸牛的頭角,蝸牛就縮回到殼裏去了。羊頭說:“水妞兒,水妞兒,先出犄角後出頭哦喔。你爹你媽,給你買個燒羊肉。你不吃,喂狗吃,狗不吃……”趙三兒一聽就樂了,說:“給水妞兒吃羊頭肉它就吃了。”門道外邊的胡同裏有人戴著草帽走過去,趙三兒又喊:“下雨嘍,冒泡嘍,王八戴上草帽嘍!”如果戴草帽的回頭,趙三兒就趕緊往院子裏跑,身後帶來一聲罵:“小兔崽子!”

立秋以後,小夥伴們更多的閑暇時間是到離家不遠的天壇公園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