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科隆,一九三五年(1 / 2)

風是從午後開始刮起的。

那陣風從萊茵河沉寂的午後吹起,以緩慢的速度掠過漢娜·海德華嬌嫩的麵龐。這個故事就是那陣風吹來的一顆種子,它蟄伏在曆史深處的某個角落,生根發芽開花,偶爾它也搖曳在人們的記憶深處。多少年了,撥開曆史的迷霧,我們得以窺見一個美麗女人的傳奇一生。

所有的顛沛流離都從那陣風,迅速拉開了序幕。

德國。科隆。古老的萊茵河從歲月深處緩緩流淌,一直流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流到這個清冷的初冬午後。

一輛掛著鐵十字旗的黑色軍用轎車奔馳在科隆市郊外,像它的顏色一樣,沉默而肅靜。車窗外的風景若有若無,車窗外的風若有若無,仿佛車內人的心事若有若無。

車上坐著的是德國陸軍部文職官員安德魯·海華德將軍和他美麗的女兒漢娜·海華德。他們沉默不語地穿過教堂、街市、城垣,沿著靜靜的萊茵河一路向東。他們臉上的神情沉重,仿佛此行穿越一輩子一般漫長。

等待著這父女倆的,是一場肝腸寸斷的生死訣別。

汽車在科隆大公墓前停下來。將軍示意司機在門外等候,自己挽著女兒走進了墓園。

在夫人的墓前,將軍顧不上去看墓碑上的照片,取下金絲邊眼鏡吹了吹灰塵,強作微笑地對女兒道:“孩子,蓋世太保的人,已經在來找我的路上。這一次,我可能真的會有一些麻煩,因為高層早已對我們這一幫元老派的人忍無可忍了。可是,我寧死也不會向他們低頭……下一步,你就按我的安排,悄悄離開德國,到中國去找我的摯友邁可叔叔。我的寶貝,今後,你就留在遙遠而寧靜的東方,好好地過日子,輕易不要回德國來了……”

盡管將軍強裝鎮靜,然而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無可遮掩的寒意,令漢娜不寒而栗。“爸爸……媽媽……”她不禁失聲痛哭。

將軍在淚眼中將兩樣東西交到女兒的手上:一支瓦爾特牌手槍和一小盒子彈、一張繪製在羊皮紙上的中國長江流域的地圖。

瓦爾特牌手槍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自動手槍,德國克虜伯兵工廠製造,彈容八發,因為還處在試用階段,僅在德軍部分高級軍官當中配備。黑色烤漆的小巧槍身,看上去就像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我親愛的孩子,”將軍眼睛盯著槍說,“你母親已經去了,我本來也想用這把槍結束自己的生命,追隨你母親而去的。可是我們海華德家祖祖輩輩沒有自殺的習慣,隻有在一切艱難困苦中堅強活下去的傳統!再加上還有你,我親愛的女兒,所以不管遇到多麼大的困難,我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

那張地圖,不知道將軍從哪裏找來的,是一張因歲月太久已經泛黃的羊皮紙。紙上,是從上海附近的長江入海口的地形。逆長江而上,經南京、漢口,至長江中遊,赫然可見“城陵磯”“嶽陽”的字樣。

午飯後,在將軍官邸的起居室裏,父女倆相擁著等待離別時刻的到來。

將軍官邸坐落在萊茵河高高的河岸上,是一座歲月悠久的古堡。這樣的古堡在萊茵河河岸隨處可見,都是古代貴族遺留下來的不動產,是萊茵河特有的古老景觀。站在古堡高高的窗前,萊茵河兩岸童話般的景色盡收眼底——碧綠色的水麵上,有無數色彩斑斕的小船在遊弋,兩岸大片的綠色樹林和藍色田野,交織著,掩映著,一直綿亙到地平線盡頭——這是海華德一生中對故鄉科隆留下的最深刻的記憶,也是最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