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醉花樓(1 / 3)

人生短促,至聖至德的人也難免遺憾和追悔,也正是因為遺憾和追悔才讓世人更加珍惜生命,更加珍惜時間。仔細想來,整個世界都是如此,這個世界中的江湖如此,江湖中的劍客也如此,雖然他是一個破不平凡的劍客,雖然他曾經號稱北方一俠,雖然他曾經運劍如風,揮劍如雲,雖然從來都是他掌握別人的生命,但是,今天,一柄長劍似乎扼住了他的命運的喉嚨。

段心已的雪殘劍沒有離開阮經沉的身體,他有足夠的衝動和支配力將長劍再往前送出一寸,隻需要一寸,就可以了斷和眼前這個渾身散發魄力的人之間的所有仇恨,也許就可以一吐心中鬱結十年的怨氣和怒氣,從此笑傲風月,快意恩仇,那不是自己一直向往的江湖麼?但是他沒有,他知道,他父親的死絕沒有那麼簡單,以阮經沉剛才所展現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害死父親,何況母親臨終前曾經說過謀害自己父親的人,絕不僅僅是一兩個,那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阮經沉絕不僅僅是凶手那麼簡單。所以他在等,等阮經沉自己將一些秘密吐出來。

阮經沉當然明白,能夠號稱北方一俠的絕對不會是傻子。當年血殘劍橫掃江湖,無人能擋,當年江湖人稱“血劍紅花”的段橋和費紫蓉,當年黃葉村一戰,雖然時隔近三十年,至今想來,那對雄姿倩影,那柄快劍那朵紅花依然曆曆在目,人會老,劍也會老,但是有些記憶不會,甚至會一廂情願不自覺的添枝加葉,真記憶和假記憶混淆在一起,讓你完全迷醉在虛幻當中。有人認為到從心所欲之年,咀嚼夾帶著過期蜂蜜的回憶就是最大的幸福,但是對於阮經沉,那一段記憶與其說是豔羨,毋寧說是恐懼和後悔。

阮經沉臉色已經不複從容和淡定,他顯然激動了。

阮經沉說:“你果真是血殘劍的後人,老夫當年手刃敗類,不曾畏懼有人報仇,生死悉聽尊便!”他對死亡,沒有絲毫的畏懼。

段心已道:“以你的武功,可算二流高手,雖然不知道北方一俠的名頭是怎麼得來的,但是根本不能夠害死我爹,自己的處境你應該很清楚,我以前殺人,隻是想找出“破心一擊”的使用者,既然已經找出,你今天一定會死,既然要死,何必將秘密帶入棺材,難道你不曾想過被人利用,成為別人手中的殺人工具麼?”

阮經沉道:“士為知己者死,又何必多說?動手吧!”眉毛一挺,神情又恢複了從容,就像一潭古泉,深邃幽遠。

段心已心中一動,士為知己者死,豈不是在說阮經沉不是唯一的凶手,至少還有幫凶?母親當年的叮囑果然沒錯,但是,如何讓他說出來呢?段心已看著視死如歸的阮經沉,有些棘手,這塊薑很老辣。

突然,劍光微閃,雪殘歸鞘。

段心已長袖一擺,微微側頭,淡淡的說:“你走吧!我不想殺蠢人。”

阮經沉笑了,很苦澀的笑,又或是很神秘的笑。

阮經沉走了,什麼都沒有說,根本不需要說什麼,因為他什麼都明白。還有什麼比罵一個武林名宿為蠢人更加讓人難堪麼?如果你還有一點尊嚴,揎拳擼袖,抽刀拔劍都可以理解,但是,阮經沉沒有太大的變化,也沒有太多的動作,他隻是笑笑,靜靜的轉身離開。他的離開仿佛枯萎的樹葉墜落一般自然,沒有憐憫,沒有歎息,沒有傷感,隻有生命的複雜和堅強。

阮經沉離開,但是段心已沒有離開,他一直跟蹤在阮經沉周圍。阮經沉顯然有同謀,既然他被認出,那麼,他不可能不跟同謀者聯係,一旦聯係,同謀者的信息自然唾手可得,血海冤仇,終於可以以血還清,需要的僅僅隻是耐心和細心而已,這兩樣,段心已都有。

三天,時間總是這麼快。段心已在青州城最著名的醉花樓上。

醉花樓倚立在孤子河邊,是青州城最高的閣樓,位置正處在四街八衢的節口,從街前巷後,都可以欣賞到醉花樓飛聳攀雲,雄姿絕地的壯美。豪壯隻是表麵,進入醉花樓,你會驚訝壯美廣達和典雅精致怎麼會調和得那麼自然。紫檀木的桌椅,烏木的楹柱,白銀蜀錦的隔欄屏風,青花翠羽的杯盤,竹壁上賞玩不盡的名人書法丹青,眼睛的福分隻有在醉花樓享受的最好。醉花樓寬闊的樓梯桌椅間擺放了無數精心培養的花卉,五顏六色,精彩紛呈,雅不至陽春,俗不跌巴人,人未開壺,先為花醉。所以,醉花樓的生意一向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