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票麵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這首詞本為宋朝蘇軾為悼惠州溫都監女而作,著筆出皆是該女才高心傲,不肯與世俗想協的矜持。上闋的“缺”“疏”“斷”“靜”,下闋的“寒”“冷”寫盡了幽人有恨無人省的孤獨和落寞。從古至今,很多事情都變了,唯有孤獨沒有變,孤獨的人也相差無幾。即便如此,在這無幾之間,卻也有不一樣的心情,不一樣的風景。誰知道他為什麼喜歡漫步?誰知道他為什麼喜歡在雨中漫步?誰知道他為什麼喜歡殺人之後在雨中漫步?
對許多人來說,花前宴飲,青樓買醉才是娛情遣興的圭臬,因為他們可以因此忘記自己。如果一個人可以完全忘記自己,他的世界裏還會有什麼煩惱?這樣的人生,不正是人人夢寐以求的麼?遇酒且嗬嗬,人生能幾何,漏盡一壺千古的憂憤,你會發現,醉酒不一定就是壞事,至少還不是很壞的事。
然而他從不喝酒,也絕不駐足青樓,在他看來,這個世界太吵,就是因為酒和女人。他絕不願意自己的世界裏麵出現喧嚷。他很執著,但是執著並不隻屬於他一個人。有的人堅持,隻是太愛自己,其實,褪下一層層美麗的外衣,你會發現,自私才是堅持的唯一理由。他的堅持也一樣,純粹的自私,誰說純粹的自私就不能展開美麗的花朵?
他哦你從來不願意去多想一些他看來無關緊要的事情。精力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此刻的鬥誌昂揚,免不了某一刻的偃旗息鼓,所以,他絕不會無故的擺擺手,挪挪腳,哪怕是嘴唇微翕。他很少笑。但是他為什麼喜歡在雨中漫步呢?也許他喜歡單純,因為雨就像一條簾子,把世界隔開了。在有雨的世界,沒有多餘的聲音,沒有多餘的人,就算偶爾闖入尋處避雨的匆匆的過客,也隻是一瞬間的而已,並不會引起長久的不愉快。他常常想,過客們匆匆而逝,是因為他們沒有發現雨的美麗。因為步履匆促,所以忽略了很多有價值的東西,人生也是一樣。很多人隻是為了走完別人或者自己為自己預定好的路程,生命中的種種美好,沿途的風景,他們不曾留心,從一個終點到另一個終點,他們的人生不是連貫的線條。這樣的人生,有意思麼?
所以,對於人生想的多一點的人,往往會有所寄托,所以才會有了藝術家,他們期望不朽的藝術能證明他們短暫的一生。人真是悲哀,連自己的存在都要靠外物來證明。其實他們何嚐不知道,藝術也不是永恒的,隻是不甘心而已。對於人生,誰會甘心?
他不甘心,所以他手中有劍,一柄雪殘劍。
這柄劍的特點是劍身每一處的輕重不同,用鐵片可以在劍身的每一處敲擊出不同的聲音。劍身有三個大小各異的缺口,所以叫殘劍。
他叫段心已。麵貌白皙英俊,臉上帶點落拓,沾些深沉。這種男人,往往很受女人的青睞,尤其是膚淺的女人。他很愛自己的臉,所以盡管身上傷疤遍布,但臉上卻連一條都沒有。他身穿一條潔淨的青衫,已經洗的泛白了。修長勻稱的身材點綴一些風霜,就象秋天的白楊樹。寂寞,真會讓人染上滄桑的顏色。年方二十八,兩鬢卻已皤皤。即便如此,歲月並沒有掩蓋住他的風流。風流是在骨子裏的,盡顯於外的,不是風流,是風騷。
他在雨中行走。對於雨,他還是很了解的,就像對一個知己好友,但是他沒有朋友。每一種雨都有獨特的風情,好比每一個女人都有別具一格的美麗,絕對的醜女並不存在。他走了好久,雨快要停了。
段心已的步伐仿佛永遠都是一樣大小,不急不緩,不焦不閑,但是你若一不留神,他會猶如鬼魅一般的走出很遠,你仔細再看,還是那不急不緩的腳步,你隻能懷疑自己的眼睛。
雨已經停了。青衫早已濕透,白樂天的青衫是被眼淚浸濕的,段心已的不是。眼淚和最大的區別在於,你可以從容愜意的欣賞雨,但是你絕不敢欣賞眼淚,不論是別人的,自己的,男人的,女人的。他是赴約而來的,昨天,他向泰山派第一高手阮經沉下了戰書,地點在泰山的日觀峰頂。阮經沉並不是泰山派掌門,但是一手“追風趕月一十三劍”據說已經超過他的掌門師兄了,近二十年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北方江湖號為北方一俠。追風趕月,顧名思義,阮經沉的劍法以迅捷狠辣見長,他曾經八劍就擊敗了久負盛名的江北八俠,隻用了十一劍就打敗武當長老廣越子。自廣越子之後,沒有人再見過阮經沉十劍以上。他很少出手,而且從不殺人,他的劍每一次都在對手的眉前半寸停下。他尊重生命,他很清楚,生命對於每一個人都隻有一次,誰也沒有毀滅生命的權利,在他的眼裏,不論理由有多麼正義和迫切,殺人都是大惡。隻有真正懂得生命的人,才會尊重生命。高手往往都高傲,因為他們站在了別人夢寐以求的高點。他們也有理由驕傲,因為他們在不為人知的記憶裏,充滿了汗水和艱辛,甚至是血淚,所以,一個真正的高手高傲,是可以原諒的,也許僅僅隻是犒勞自己過去的努力罷了。但是阮經沉不一樣,他很謙卑。他是一個凡人,平凡到幾乎平庸。你絕對想不到堂堂北方一俠會在青州城成心街賣豆腐,大俠也需要糊口,不是打幾趟拳,掃幾圈腿就可以填飽肚子的。也許他和平凡的人不同的是:凡人往往因為生活忘記了自己的追求,他沒有。他沒有娶妻,鄰居的李大嬸已經向他介紹了好幾個賢惠端莊的姑娘,但是他都沒有答應。因為他覺得自己隨時會死,隨時會死的男人絕不會是一個好丈夫。他已經賣了十多年的豆腐了,街坊市井的人都對他的豆腐讚不絕口,他做的豆腐不僅均勻細膩,口感香而不膩。他還有一身的好體力,街坊的搬運物件等瑣事,他常常不會袖手旁觀。他是一個好人。他唯一的嗜好就是酒,偶爾深夜,有人會到他踉踉蹌蹌的撲向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