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睜大眼睛,眼看手中的不子,隨著輪轉,變成一個圓柱體,先如一隻茶杯大小,再如一隻碗大小,再如一隻小花盆一般……
當坯體拉高至晴天的手肘處,二人不得不再次站起來。
“嘩啦”一聲,泥巴第十一次“陣亡”在坯車上。
“走吧。”他聳肩道。
“不,不走!”晴天秀眉微蹙,手中抓著泥巴,念叨道:“肯定是有哪裏不對勁兒?否則,怎麼可能每次拉到這個高度的時候,坯體就會垮塌,一定是有不對勁兒的地方。”
他則好整以睱,看著認真思考的她。
坦白說,他是一個做事很有耐心的人,但他並不執拗,當他意識到,這是一個他無法衝破的瓶頸,通常會選擇放棄。可是她似乎擁有這份“執拗”,擁有“再試一次”的心氣。他記起尹夫人在世時,曾經對他道,她身上具有一種尹家人不具備的“柔韌”,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挽救尹家,會是這樣的時刻嗎?
不約而同地,晴天也想到“瓶頸”這個詞。
“坯體每次一拉到這個高度,就會垮塌,說明這個高度是拉製大坯體的瓶頸,可是為什麼偏偏是這樣一個高度?這樣一個需要拉坯師傅站起來的高度呢?”
“站起來?”他若有所思。
晴天雙手放在坯車上,不停地坐下、站起來、坐下、站起來……
“我明白了。”看著晴天的動作,他眼前一亮:“當我們站起來時,雙手會有一個下意識地支撐或者停頓的動作,這樣的動作,會破壞施加在坯體上的力道。”
飛轉的過程中,哪怕一個細微的動作,也有可能導致坯體的受力不均勻。就像高速行駛的汽車,方向盤稍微移動,造成的後果或許都是致命的。
“還有。”晴天也想到了什麼:“既然是遇到了瓶頸,那麼是不是更應該加速轉動才是?”
“遇到瓶頸,加速轉動。”他道:“這個問題好解決,可是站起來的瞬間怎麼解決?一旦坯體拉到手肘,除了站起來,沒有別的辦法。”
“倒立!”晴天脫口而出。
“倒立?”他的眉頭皺起一個“川”字。
“對,就是倒立!隻要一直倒立,就不存在站起來的一瞬間,無論多深的坯體,都可以保證施力的均勻!”
“可是——”誰能做到倒立的同時拉坯?反正他不行。
“讓我試試!我有輕功,倒立根本不成問題!”
是啊,她有深不可測的功夫,這點小事放在一個武林高手的身上,完全不是問題!
“好!”他應道,然後拿出第十二塊不子,放到坯車上。
坯車再度轉動,不子也逐漸成形,晴天挽起發髻和袖子,倒懸於坯車之上,雙手飛速地轉動坯體,拉伸成形。
眼看晴天的手肘沒入坯體之中,他沉聲道:“我要加速了。”
拉坯車越轉越快,坯體也越來越大,慢慢地,晴天的一隻手臂沒入坯體,再然後,晴天的頭也陷入泥坯之中——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出現的一隻巨大圓柱坯體,一時忘了腳下的動作……
居然成功了,倒立居然是拉出大坯體的關鍵!隻要能拉製出大坯體,就說明高嶺土的二元配方是對的,就說明一定能燒製成大瓷器!
這時,隻聽晴天“啊”地一聲大叫,隨之而來的,就是他今晚聽過許多次坯體倒塌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雙手掩麵,被泥漿濺了一身。待回過神來,忍不住噗噗地笑出來。
晴天如同一個泥人,頭發上、臉上、身上全是灰色的泥漿,隻有兩隻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不曾被染指。它們不停地撲閃著,顯示出它們的主人有多麼地無辜。
“呸,呸。”“泥人”用力地啐出口中的泥漿,想用手抹去臉上的泥漿,卻發現越抹越花。
“怎麼回事嘛?”她一頭泥漿,更是一頭霧水。當她聚精會神,隨著坯車的運轉不停地拉伸坯體,卻發現突然進入一個黑漆漆的世界。最奇怪的是,原本高速轉動的坯車突然停下來,令她猝不及防,被慣力甩進那個黑漆漆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