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有什麼攻擊性的動作,大眼睛的主人——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又湊到塌前來,舔著嘴角道:“大夫說,你要好好休息,補給營養。”
他垂眼看她,並不答話。
恰在這時,簾珠刷拉響動,原來是一頭發花白的老嫗,掀簾進來,端著一隻銀盤,上麵放著一碗湯藥。
“婆婆。”少女迎上去。
老嫗步伐蹣跚,身體佝僂,然行為舉止十分優雅,笑容慈藹。
少女將湯藥放到他床榻旁的桌子上。
老嫗叫她,“惠惠。”
這兩個字就像狠狠挑撥了他的神經,在他還未反應過來前,話已經說出口了:“大膽!”
他聲音低沉,憑著數年領兵征戰的經驗,自帶一番威懾力。
年紀尚小的惠惠不由得發出顫抖,小心翼翼地看向這個尚臥於病榻上的男人。
明明是這麼凶惡的語氣,他的眉尾卻深深塌陷,眼睛裏,藏著見不到底的悲傷。
她和婆婆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柔惠公主的名號,豈是你們可以隨意呼喊的?”
哦,原來如此!是那個弑父竄逃卻被斬殺於青骨山的公主。
惠惠嘴巴一蹶,眉毛也高高揚起:“我還不屑於和她用一個字呢!”
賀承霄隻覺氣血上湧,突然氣急,胸口劇烈起伏,她生怕他衝上前來打她,連忙躲到婆婆身後,他卻從榻上掉了下來。
婆婆上前扶他,他卻又垂著頭,跪牢在了地上。
一會兒,他認真地行禮,心中懊悔,沉聲道:“荒野寒涼,承蒙阿婆相救,剛剛是在一時糊塗,冒犯了小姐。”
“知道就好!”惠惠還在氣頭上,心直口快,卻不敢提高音量。
“惠惠……”婆婆嗔怪,又回過頭去,重將賀承霄扶起。
“是老婦這孫女性子急躁,得罪公子了。“婆婆不急不慢,徐徐介紹,“老婦夫家姓尹,你可喚尹婆婆,這是我孫女尹惠筠,小名惠惠,倒真是與公主名號相撞了,隻是我們在這荒野生活十幾年,也鮮有去繁都的機會,想著無事,便也這麼叫著了。”
賀淩霄神色黯淡,垂下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地彎起嘴角,又迅速恢複平直。
“我叫賀承霄。”
尹婆婆與尹惠筠皆是一驚,尹惠筠一聽說這個名字,立馬就不生氣了:“你就是帶領十萬精兵打贏爍野之戰的大將軍?”
賀承霄抬眼看她,少女眸色明潤幹淨,不染半分雜質。
“不。”他說,“我不是。”
“現下我隻是一個平民。”
“賀公子從哪來,要到哪裏去?”尹惠筠好奇道。
“從燕南城來,到逢安城去。”賀承霄對著她擠出一個微笑。
原來他暈倒在荒野,是外出遊玩的惠惠發現了他,和同行的阿虎將他帶了回來,又請了村子裏的大夫來看,隻說他這是勞累過度,好好休息、均勻膳食即可,配了幾副藥來,惠惠和婆婆每日拿匙子喂他喝下,喂了三天,他才醒來。
和婆孫二人道過謝後,他便想起身出發,被惠惠強行按回床去。
“大夫說,你要好好休息!”少女環抱著胳膊,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賀承霄覺得好笑,倒真的沒有再反抗這個身材瘦弱的小女孩,他輕笑一聲,問她:“你今年幾歲?”
“十四。”
他一怔,喃喃道:“當年,她也隻有十四歲。”
“誰呀?”惠惠大大咧咧道。
他卻並不回答她,又是自言自語:“你和她很像。”
“不像。”惠惠說,“尹惠筠就是尹惠筠,尹惠筠不像任何人,隻有別人像尹惠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