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以來的山中掃蕩戰和三光政策的執行情況,使山口困頓了好多。但越是這樣,山口越要顯示他的軍國主義的意誌不可動搖。他在林間漫步喊起立,立正的習慣也就變得更加頻繁。他那圓溜溜的腦袋也就剃得更加淨光。他明白自己是掃蕩星月岮山區的主帥,他的舉止行動將影響著他指揮下的全體日軍官兵。為了振奮士氣,他連日以來采取了兩種措施。
一種措施是,讓日軍官兵們知道山口司令官為大東亞共榮圈夜以繼日的操勞。他讓新涼崗據點盡可能地增加燈光照明,成為不夜之天。特別他的指揮帳中,要點燃特別亮的燈火。以司令官的勤奮樣子為表率,來振奮士氣。
其實,這種措施的真正用意是:黑夜最不安全,努力加強黑夜的安全感。
一個月來,入侵山區抗日根據地的生活,使山口獲得了一條經驗,這就是把黑夜和白天顛倒來過最好。山中臨時據點之夜,最不寧靜,最不安全,最不宜於睡覺。遊擊隊和民兵的襲擾,此來彼去,槍聲時續時停。有些智高膽大道路純熟的遊擊隊、民兵,還奪走了日軍哨兵的武器,還在村邊把手榴彈的導火索和絆腳繩聯在一起。弄得據守新涼崗的日軍心驚肉跳,不得安寧。白天到來,日軍變被動為主動,四出搜山進攻。這時候睡覺,最容易減少噩夢。
這種措施的外表景象是:山口指揮帳中總是燈火明亮,人人都知道山口在運籌謀略,連夜繁忙。其實山口不一定總在帳內。他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大多時候他躲在另一個地方棲息,躲過危險的黑夜。
山口的第二種措施和第一種措施密切相關:山口近來獲悉,八路軍為打擊剔抉清剿的小股日軍,已經進行了適當的集中。這種適當集中起來的八路軍,正是對新涼崗據點加深威脅的真正原因。山口明白,敵我之間的鬥爭,不是你消滅我,就是我消滅你。必須計毒心狠,也必須加強對八路軍的偵察,發現目標後,要不失時機,一口吞掉。
今晚進一步獲悉:一支八路軍的主力部隊連日在新涼崗以西的峰泉溝集結。山口獲得了這個消息以後,精神振奮,頭腦發熱。這時候,他忽然覺得需要翻譯官胡親善來談問題的時候了。可是仔細算來,胡親善已是第三個夜晚沒有進帳蓬來見他了。
山口根據各方麵的情況報告,他的通訊鴿之計成功之後,日軍的心腹耳目已確切地安到八路軍的電話站上去了。用自己的耳目打掉八路軍指揮機關的耳目的計策,正在節節獲得勝利。這時候,胡親善應該報功的時候偏偏不來報功。這個泥鰍般的機靈鬼,他在忙於布置什麼新的耳目口幺?
山口派人找來了胡親善,兩相見麵,山口當先笑臉相迎說:老弟,祝賀你,我早聽到了你取得成功的大好消息。山口指著地圖上劃著一朵藍色的標記說:清水口這個小小的山莊記錄了你的勝利,記錄了你對大東亞聖戰的功績,你看我早就在地圖上給你劃上特別記號了。辛苦啦,老弟!
報告司令官,我戴罪前來見你!胡親善畢恭畢敬地說,你交給我的光榮任務,我謹記在心,全力以赴,可是事與願違,我完成的任務也許還不到一半!
戰爭是另一種賭博,十拿九穩的把握是沒有的!山口說,可是,老弟,你使用了連環巧計,取得了連續勝利!據報告說,你的第一個勝利是炸掉了保護八路軍電話站的兩個土八路。聽說其中有一個還是民兵小隊長哩!是嗎?勝利很不小嗬。哈哈!
這個勝利倒是確實的!胡親善鬆了一口氣,振奮精神說,那個民兵隊長叫王大牛,是八路軍電話站忠實的衛隊長,是共產黨赤化透頂的堅決分子!也就是他作為第一個關卡,卡住了胞弟不能打進八路軍的電話站,不能把我們的耳目安在八路軍的耳目旁邊。可是蘿卜究竟是蘿卜,蘿卜長多麼大也是菜貨!他們抗不住司令官的雄才大略,司令官說舍不得牛犢套不住老虎,一隻通信鴿的妙計就把老虎給套住了!胞弟就順利地打入八路軍的電話站裏了。後來,胞弟略施小計,就把這個土八路的小頭目給炸掉了。哈!炸得多麼解渴嗬!可是,炸掉他也是不容易的。胞弟差一點連老本也賠了進去!為給司令官報告一點真實情況,我帶來了胞弟被炸的棉衣!
胡親善說到這裏脫下了外衣,露出了他的胞弟呱呱雞曾經在民兵小隊麵前顯示過的棉上衣。胡親善在山口麵前轉了一個圓圈,讓山口把棉衣看個仔細。然後說:
這些破洞都是地雷炸穿的嗬!看嗬,這是胞弟的棉上衣!胞弟記住司令官賜給他的名字叫胡提攜。他為了炸掉日中提攜的障礙,他不怕危險,生生死死在所不惜!
山口撫摸著自己的光頭,裝出吃驚的樣子,伸長了舌頭說:危險哪!危險哪!令弟傷著皮肉了沒有?給了金票養傷了沒有?他為日中提攜真可以說是出生入死嗬!
謝謝司令官的嘉獎!胡親善風趣地說,胞弟在觸發地雷前的一刹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地使用了一個金蟬脫殼計,把這件棉衣掛在旁邊的一棵小樹上。地雷響過之後。他在煙霧之中又飛速地把它穿在身上。像玩魔術一般,這件棉衣上麵滿是彈洞,胞弟卻沒有傷著一根汗毛!在八路軍麵前他也哼哼呀呀地嚷過疼痛。可是那都是戲台上的鞭子——假馬!他嘴裏叫痛,心裏卻在發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