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官見笑,胞弟土裏土氣的名字叫胡獲祿。
老弟,你可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往往可以說明一個人的愛好、趣味和誌向的嗬!
你借用大日本日中親善的口號,改為胡親善,我稱讚過了。大日本還有另一個日中提攜的口號哩。令弟的名字可不可以改成胡提攜嗬?這樣一來,你們兄弟兩個的名字可以金璧交輝相映成趣了,也就可以完全對稱了。貴國不是很講究對稱藝術的嗎?
謝謝司令官的恩賜,我一定要胞弟改名叫胡提攜。胡親善知遇感恩地說,我的胞弟已在東大崖和我聯絡上了。我們還交談了有關大日本皇軍怎樣在星月岮剔抉清剿的問題!
你們在皇軍剔抉清剿星月岮方麵交談了問題?山口說,這可是個當前重要的問題哩。那麼,什麼內容?
關於剔抉清剿戰勝八路軍的一個小小的秘訣!
有戰勝八路軍的小小秘訣?口氣不小嗬!哈哈!胡老弟!
我們自己認為是秘訣,也許不一定是秘訣!胡親善說,要說是秘訣,這秘訣也來自皇軍這次鐵壁合圍星月岮的經驗中。胞弟知道,這次八路軍長城部隊跳出鐵壁合圍和前來救應襲擊的八路軍配合得這麼巧,他們一不靠電台,二不靠派人送信聯絡,他們靠的是電話站。他們在這座太行山裏安有許許多多電話站。星月岮山區也安有他們的電話站,他們靠了電話站之間的聯絡,才能緊密配合跳出了大日本皇軍的鐵壁合圍!
哦,電話站?山口死毛蟲般的眉毛又爬動了一下說,什麼樣的電話站嗬?我想聽一聽。
胞弟說,八路軍的這種電話站不止一個兩個,十個八個。山峽裏、山坡上、山尖上到處都有安設。這是共產黨八路軍另一種設在深山大嶺裏的耳目。它專門負責監視觀察皇軍的人數、裝備和行動用的。皇軍的一舉一動,他們在暗處都能看得清楚。一搖電話機,就把皇軍的情況報告給八路軍的指揮部。就說我們駐在這個新涼崗吧,八路軍的電話站也在監視、觀察著我們。這種電話站離我們不會太遠,說不定就在我們的旁邊。我們的一舉一動也早被他們當成情報送走了!
山口聽到這裏,腦殼發亮,三角眼圓睜,死毛蟲般的眉毛連連蠕動。吼著:什麼八路軍的電話站,它藏在哪裏?我要剔抉它!吃掉它!消滅它!粉碎它!
山口一邊吼著,一邊抓起望遠鏡。
胡親善微微笑著說:皇軍是獅子、是老虎、是大象,可是力氣再大,抓不住海裏的遊魚,天上的飛鷹。八路軍的這種電話站,人少精幹,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神出鬼沒。
有時在你眼皮底下,他看見了你,你卻看不見他。有時你堵住了前門,他卻從後門上了山。要想消滅這種電話站,還要靠司令官素來重視的智謀。我說的智謀是重用當地人,靠當地人打進八路軍的電話站,作為皇軍的內應,配合皇軍的剔抉掃蕩。這樣我們有了自己的耳目,就可以消滅掉八路軍的耳目!確保皇軍掃蕩清剿的勝利!這就是我和胞弟交談的皇軍清剿戰勝八路軍的秘訣!
好一個秘訣!山口歡樂起來說,會議上沒有解答的議題,你給解答了。八路軍長城部隊配合來襲的部隊跳出皇軍鐵壁合圍的秘密找到了。可是,老弟,貴國有個童話故事說,一群老鼠開會商量如何對付老貓,一隻聰明的老鼠獻計說:最好在老貓脖子上掛一隻鈴鐺。貓動鈴響,我們就可以早些逃開了。可是誰去給老貓脖子上掛鈴擋?誰能打進八路軍的電話站?……這是關鍵大事。
胞弟自告奮勇前去!
好嗬,好嗬,有其兄必有其弟!獵犬窩裏一定出獵犬,絕對出不了兔子!老弟,你辛苦啦!我們十年的交情沒有白交!我十年的心血都沒有白費!
這是司令官的誇獎!司令官就是栽一棵不會說話的黑棗樹,十年的栽培,就是不結果也該開花了!
山口撫掌大笑說:老弟,這一次我要看見在你的故鄉,在這個星月岮大山裏,你給大東亞共榮圈開出很大的花,結出很大的果!為了開大花結大果,老弟,你有什麼要求?有什麼困難?盡管說!
報告司令官,胞弟要我向司令官表白,他生是大東亞的人,死是大東亞的鬼。粉身碎骨都要為大東亞共榮圈效勞!胡親善宣誓般地說,可是,他目前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困難,胞弟說,我們兄弟和盧老頭的關係密切大家都知道了。那盧老頭雖然作為共產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團結對象,可是由於蔣介石的一次又一次的反共高潮和消極抗戰政策,他的地主牌子越來越臭了。為了這些關係,胞弟想打進到八路軍的電話站,不能得心應手。不管他向八路軍電話站發誓賭咒說得多麼熱乎,可是電話站不信任他,回答他的總是一盆冷水,他們說:我們的人夠用啦,用到你的時候再找你!你別再來啦!
山口聽到這裏站起來了。晃動著矮胖的身軀,拍著發光的腦殼說:是這樣嗬,嗬,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一邊走著又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釘子打不進木頭裏去,那不是木頭太硬。是釘子太軟了吧?是釘子不尖利吧?
我們的人打不進八路軍的電話站,那不是電話站沒有縫隙可鑽,那是我們下的工夫太小?花的本錢不大吧?老弟,你懂嗎?在世界上,我們不管做什麼生意,總要下點本錢的吧?
山口想到這裏停住了腳步,一道殺氣和一道光彩先後在他的臉上掠過。然後興奮而果斷地說:老弟,貴國有句俚語說:舍不得牛犢,套不住老虎。我們要放出牛犢,我們一定要套住老虎!
山口想出了一條打進八路軍電話站的妙計,要放出牛犢套住老虎。關於放出什麼樣的牛犢?怎樣套住老虎?山口壓低了聲音,胡親善躬身上前附上了耳朵,說了好一會。說了又走開,走開之後又臨時想起了什麼,低聲附耳再說一會。如此,反複再三。
後來妙計安排妥帖了,隻聽山口略帶批評的口氣說:
老弟,你不要顧慮什麼!一切由我做主,一切由我承擔。計謀已定,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執行好啦。十個二十個士兵的生命算得了什麼?為了大東亞聖戰的勝利,為了皇軍這次剔抉掃蕩星月岮山區的勝利,我們總要付出一點血本的嗬。計謀成功之後,我給他們祈禱,說他們光榮地充當了天皇陛下禦盾,是真正的天皇陛下的赤子……
胡親善故作姿態,裝成一副初上殺場的劊子手一樣,不敢動刀試鋒。山口進一步鼓勵說:
老弟!你我兩個是什麼關係?是日中提攜日中親善的關係嘛!我們遠大的目標是什麼?是為了大東亞新秩序的勝利,為了打掉八路軍指揮部的耳目,為了把我們的耳目安在八路軍的身邊,為了這次大日本皇軍對共產黨八路軍毀滅性掃蕩的勝利!一句話,為了一本萬利,犧牲幾條生命算得了什麼,日本人中國人都是一樣!老弟,這個主意我拿定了,你明白我的外號人稱大和剃刀嗎?我喜歡這個外號,有什麼外號就有什麼樣的性格,我喜歡做人做事一刀子到底一掃而光。我反對猶豫不決,猶豫不決是老太婆殺雞,殺了半天也殺不死!
最後,胡親善表示受了很大的教誨和感動。最大的感動是司令官為了支持他打進八路軍電話站的計謀,不惜血本,不惜付出兩班日本士兵的生命。世界上一切壞蛋都有裝腔作勢弄虛作假的本領,胡親善在這方麵更有特長。他深深知道不管怎樣說他究竟是中國人,由一個中國漢奸手裏付出兩班日本士兵的生命,關係非同小可,這是顛倒了的獵狗和兔子的關係。他必須裝作惶恐不安和遲疑難決的姿態,然後再拿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才符合漢奸做人辦事之道。無疑,胡親善這兩副麵孔在山口麵前獲得了雙雙成功。
山口和胡親善怎樣實施放出牛犢套住老虎的妙計,且看下一步他們的實際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