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端在整理他的研修報告,抬起頭望了丫丫一眼,沒表態。人沒來,表態不表態都無濟於事,隨她去吧。
清晨的人事課靜悄悄的。
艾丫丫的話沒有激起太大的風浪。錢葉偷偷瞟了她一眼,埋頭統計昨晚的日語培訓出勤率。郝左左心無旁騖地做她的月末人員數據分析。對麵的江嘉惠對著箱包舉著唇膏若無其事地在嘴上忙碌。李係長專注地閱讀她剛購回來的行業薪酬報告。就連向來以關照、愛護後輩著稱的施予,也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艾丫丫氣衝衝地扭身走了,回到座位,右手指往耳鬢一捋,頭一甩,黑發飄起,歸歸順順地落在肩背上。“世態本炎涼,人情薄如紙。
悲哀呀悲哀!”
張燕飛是心病。
這點張哲端再清楚不過了。他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心裏歉疚難抑:倘若第一次在導師辦公室,他就開誠布公地聲明心有所屬;倘若閑聊之後他不接受導師提議與燕飛逛校園逛步行街;倘若他隨便打一個電話把實情告訴導師;倘若聖誕節不去導師家包餃子,不陪燕飛去劇院看音樂劇;倘若……然而,再多的倘若都是假設,無法也不可能改變現實,後悔有什麼用?眼下最要緊的是,燕飛不來上班,誰來分擔她的工作?人可以沒病裝病,工作卻不能,稍半會兒沒人做就會被其他部門投訴。下午有兩場麵試需要協調,必須馬上安排人頂上來。張哲端首先想到艾丫丫。丫丫有過一年招聘經驗,且與燕飛關係較好,以前她有事請假,都是燕飛幫她分擔的。然而,丫丫現在樣子,她樂意接手嗎?還是不戳這個馬蜂窩為妙。
“錢葉,你來做幾天招聘吧。”錢葉是張哲端認為最應該多學東西的人。她入職時間短,且非WR專業出身,知識和經驗都欠缺。
錢葉睜大眼睛望著張哲端說:“我?我沒有做過招聘呀。”
張哲端鼓勵她:“年輕人嘛,有機會多學點是好事,沒做過不要緊,誰是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呢?”
錢葉一臉無助和茫然。
施予拍拍錢葉說道:“小丫頭,不要怕,我來帶你!其實做招聘蠻有趣的。在山田公司,最主要的培訓不是在教室聽講座,而是學中幹、幹中學、邊幹邊學、邊學邊幹,這就是所謂的OJT,你知道嗎?”
“哦,那好吧。”有老係長指導她,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要不,我和錢葉一起做吧,我也想學學如何做招聘。”郝左左突然插話,錢葉開心得拍手叫好:“好呀好呀。”
艾丫丫“噌”地起身,氣衝衝地跑了。
歲末的冬日陰沉沉的。頭頂上的“鍋蓋”隨時要掉落下來似的。天地之間隻剩一道扁扁的狹縫,被一層乳白色的霧靄罩住了。霧越積越厚,狹縫被擠壓得愈加狹窄了。廠區裏,十米之外,隻聞人聲,難見人影。
張哲端帶著錢葉到製造中心各工序檢查ISO培訓記錄。這是歲末年初人事培訓工作的必修課,目的是監督基層培訓,也為應對春節後的ISO複審做準備。
總裝車間的檢查還沒有結束,張哲端手機就長一聲短一聲地響起來,是東方總經理秘書打來的,說“東方總經理有事找”。
總經理與係長之間,隔著部長、課長兩級。即便是人事課長空缺,還有正副部長呀。什麼事讓總經理非得越過部長直接來找他這個係長呢?張哲端的心旋即騰了起來,懸在半空。該不會與張燕飛有關吧?
人事改善沒聽取他的建議、任職資格製引起爭議、廖凡饒凱事件調查處理、係長研修越級彙報、外語津貼惹是生非、刮車事件及其引發工人罷工……張哲端清楚,東方振中對他的不滿在不斷積累。他克製自己不冒進,循規蹈矩,不增加新的摩擦。然而世事難料,與張燕飛談戀愛的傳聞,還是讓東方振中慍怒了。
張哲端忐忑地來到中方總經理辦公室。門開著,他輕輕敲了敲。
東方振中的臉從電腦屏幕前抬起來,沒有任何表情地示意他在沙發上就座。“稍等兩分鍾,我回個郵件。”說話的語氣不像在生氣。
“聽說你和燕飛在談朋友?”東方振中終於回完了郵件。
果然與傳聞有關。
張哲端堅決予以澄清。“我對天發誓,我沒有!你聽到的都是謠傳,不足信!”他接著把講給高婷婷的故事又重複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