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佳佳門前坐了一晚上,她沒有回來。她什麼理由也沒有,沒有回來。撥打了她的手機無數次,總是關機。淩晨四點多的時候,我困極了,而且冷,縮著身子坐在她門前,風吹起些薄薄的霧,貼著地飛,吸下的煙灰飄了起來,我的心像墓地一樣荒涼。
早晨,有了白光,但還看不見太陽。晨練的人們從前麵跑過,我抬起眼皮看看,又閉上。一次,我又抬起眼皮的時候,佳佳站在我的麵前。我不相信這是真的,閉上眼睛,又睜開,佳佳站在我的麵前。我猛地站起來。佳佳一副疲憊的樣子,躲開我伸過來的手,說:“我好累,讓我休息一下好嗎?”我問:“佳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呀。”佳佳搖了搖頭,說:“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佳佳開了門,把我堵在外邊,說:“我累了。”我預感到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佳佳瞞著我。
我繼續坐在佳佳門前,太陽像搬著重物的一個巨人,慢慢走了過來。我的腦袋有些發漲,我希望聽到屋裏的一些聲音,幫我搞清眼前發生的事,可是屋子裏靜悄悄的,和佳佳沒有回來以前一模一樣。地上的那些煙灰被風吹散後,又攏了新的,陽光照在上麵灰撲撲的,一點光澤也沒有。天空中隻有太陽周圍那一小塊地方像燈籠一樣發出些微弱的紅光,其餘的天空都是灰色的,那些挺拔的建築物是灰色的,我的腦子裏也是灰撲撲的,賊重,賊重。我想,準備新寫的這篇作品就叫《鉛時代》吧。
剛有了些想法,腦袋裏馬上被一種粘稠的說不清的東西填得滿滿的。
身後的門忽然開了,佳佳說:“你還沒有走?”我說:“我為什麼要走?佳佳,你嫁給我吧?”說完這句話,我一下愣住了。我覺得下意識中說的這句話其實是幾個月來一直想說的。以前不敢說,現在竟說出來了。隻有實實在在地擁有了佳佳,才不會有那種虛無的感覺,才不會總是感覺佳佳會從身邊溜走。佳佳的臉隱在屋子的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一刻真的很是漫長,我的心仿佛被別人攥在手裏,腦中有種缺氧的感覺,隻要佳佳有半分不願意的表示,我就會立刻從她眼前消失。
可是,佳佳問:“你不後悔?”我的心馬上浸滿了甜蜜的汁液,腦子變得清清爽爽。我抱住佳佳問:“那你是答應了,咱們什麼時候去登記?”
我們倆開始商量一起生活必備的一些東西。佳佳的屋子有些潮濕,在天藍色的窗台上,爬著一些細小的黑螞蟻,它們不停地爬來爬去,光溜溜的窗台上在它們爬過之前和爬過之後什麼有沒有。
佳佳說:“婚事咱們就不辦了,也不領結婚證,和你家裏說好後,咱們一起離開這個城市,行嗎?”我不知道佳佳為什麼要這樣?而且她也沒有提到她的家裏。但想到以後能和漂亮的佳佳在一起,真是高興。
佳佳說:“既然你都同意了,咱們越快越好,今天把各自的東西收拾好,明天去見你家裏人。”我覺得這樣一點也不夠莊重,簡直像遊戲一樣。但佳佳說出來了,我隻有百分之百同意,我隻希望遊戲能夠成真。佳佳說完這句話,就催我回去準備。出了佳佳的門,感覺一切都好像不真實,可太陽明晃晃地懸在頭頂,街上人們熙熙攘攘,一切又都是真的。
那天,我回去後給佳佳買了一枚戒指,最輕的那種,隻有一克多點。又準備了些回家的東西,給父親買了二斤豬肉。
第二天,找佳佳時,有種她不在的感覺。但佳佳在等我,而且她已經把要帶的東西都塞在行李箱裏。剩下的東西一片狼籍,像撤退的戰場。出門時,佳佳把鑰匙隨手一扔,我看見空中亮了一下,然後鑰匙掉在地上翻了個個,滾進門前的下水道裏,不見了。
在去我家鄉的客車上,佳佳纏著我的一隻胳膊,偎依在我身上,和我見到過的好多情侶一樣。隻是佳佳比那些女孩子都要漂亮些。車上不時有人看我們,有一個人說:“現在的大學生啊!咱們跟不上時代了。”佳佳朝我擠擠眼睛說:“你是大學生嗎?”我說:“你瞧我眼鏡上的光圈,不是大學生能有這麼多嗎?”聽了我的話佳佳神色有點黯然,我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但我怕引起佳佳更大 的不快,什麼也沒有問。剩下的路途,佳佳就不怎麼笑了,不怎麼說話了。後來,她困了,睡著了,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臉蹭在我的臉上,她的睫毛長長的,隨著車的顛簸像小刷子一樣在我臉上刷著。我沒有想到幸福來的這樣快,可它就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