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惠春愛一挑簾子就看到院子裏倒著一個人,頓時嚇得不輕,兩步就蹦過去一看是白玉。她更慌了,在院子裏就叫賀紅雨,說,媽,媽,你快來看看,白玉怎麼就暈倒了?賀紅雨正在炕上休息,現在一天的時間裏她務必要休息半天才不覺得累,一聽這話心裏也慌了,心想她是不是餓暈了。連忙拖著鞋就跑了出來。走到跟前仔細看著地上的白玉,卻看到她閉上的眼睛還在微微眨動,睫毛一閃一閃的,說明她是醒著的,並沒有失去知覺。心中便明白怎麼回事了,知道這女子是裝病來要挾自己,真是可惡。便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你隨她去,死不了。惠春愛卻急了,連忙扶起白玉,白玉可能覺得也不好裝了,就慢慢睜開眼睛,惠春愛嚇得連問,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白玉有氣無力地捧著頭說,頭疼,疼死了。
賀紅雨冷眼看著她演戲,就是不說話。最後惠春愛自作主張打電話叫回了段逸鷗,找了個車把白玉拉到縣醫院裏做了個腦CT檢查。檢查完什麼事也沒有,就又回了家。做了腦部檢查花了四百塊錢卻什麼事都沒有,惠春愛一陣心疼,也疑心兒媳是裝的,隻不過存心要她花點錢而已,以作懲罰。她覺得自己夾在婆婆和兒媳之間真是受盡了氣,丈夫死了,女兒出國了,兒子又是個半傻子,有誰知道心疼她一點?她就是她們的出氣筒。
惠春愛收拾了幾件衣服說是要去看她媽去,其實就是想躲出去幾天。她父親死了十來年了,八十多歲的老母親跟著弟弟過,所以她就是去看老母親一般也不過夜的,住在弟弟家裏終究不方便,可是這次她是走投無路了,被逼著去了。惠春愛不在家,段逸鷗下了班也不想回來,找人打牌,估計也是躲她們。院子裏明晃晃地就隻剩下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了。
白玉繼續在床上裝病,要裝就裝到底。賀紅雨也決不到屋裏去看她,每天就做兩頓飯,上午一頓下午一頓,自己吃了也不叫白玉,飯就放在鍋裏,她要吃就自己去吃,不吃就拉倒。白玉又不好意思自己去廚房吃,她又不肯給自己端進來,要了麵子又餓了肚子,一時對賀紅雨簡直恨得咬牙切齒,這個老不死的。
這天,白玉實在餓得難受,就站在屋子裏,站在拉起來的窗前的縫隙裏往外偷看,看賀紅雨什麼時候進了屋,她好出去吃點東西。賀紅雨好像剛在廚房裏忙完,抱著一隻壇子從裏麵出來了,不知道裏麵是什麼,大約是剛醃上的鹹菜疙瘩。她把壇子放在屋簷下,又拿出一雙筷子就貓下腰攪那壇子裏的東西,估計是要攪鹹菜,防止長黴了。那壇子很矮,她就使勁地貓著腰,想要看清楚那壇子裏。她太胖了,腰彎下去是很費事的,她費了半天事才把水桶粗的腰貓到了一個合適的高度。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的,她從窗簾的縫隙裏看到賀紅雨摔倒了,沒有什麼擊中她,她自己猝然就倒在那壇子的一邊了。兩隻筷子摔出去很遠,白玉在窗簾後麵嚇了一跳,幾欲衝出去,卻想,她自己不會爬起來嗎?賀紅雨還在地上,她像一隻受了傷的笨重的動物一樣,兩隻腿空蹬著,抽搐著,卻是爬不起來的樣子。很快,白玉感覺到了不對,是賀紅雨的眼睛不對,她從沒有見過她眼睛裏會有這麼恐懼的目光,她一定是感覺到什麼或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了才會這樣。可是,她的周圍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她的手和腳都在劇烈地抽搐著,抽搐了幾下卻漸漸弱下去了。白玉猛地拉開了窗簾,想看得清楚些,在那一刹那,她忽然看到了賀紅雨的眼睛,她的眼睛像磁石一樣吸了過來,她正死死地牢牢地盯著她不放。她的全身隻有這眼睛還在動,她用眼睛看著她。
三十
白玉明白了,她在叫她。她怎麼了?她看著賀紅雨漸漸僵滯下去的表情和手腳,忽然明白了,她這麼胖,剛才那一貓腰,她可能是腦溢血了。她的一個舅母就是這樣死的,也是這樣的胖,一低頭血就湧上去了,人就癱了,一個星期後就死了。